虎头鞋_赵爱玲
傍晚散步,发现街头小摊上摆出了各式端午饰品:色彩斑斓的香包、五彩线、虎头帽、虎头鞋……看到虎头鞋,我心头一热。儿时每年的端午节,我们姊妹六个都有一双母亲做的虎头鞋。记忆中,母亲是个纳鞋能手。忙完了一天的农活和家务,母亲哄我姊妹们睡下后,就开始坐在炕头纳鞋底。昏暗的煤油灯下,母亲的影子映在墙上,我躺在被窝里,看着墙上的影子,母亲左手握着鞋底,右手穿针引线:“哧,哧……”的声音是最美妙的夜曲。我困得睁不开眼时,便说:“妈,睡吧,我们又不等鞋子穿!”
“等到穿时再做,还能赶上?早早做好,总是有鞋子穿的。”母亲顺手将针在头发上一划。
“妈,做鞋子比扫院子难吗?”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每天总为扫那么大的院子发愁。
“哎呀……”母亲吮着手指。
“怎么啦?妈!”我望着皱着眉头的母亲,心里一紧,从被子里爬起。
“不小心扎了手,没事的!”
“哧,哧……”母亲又纳起了鞋底。后来,听伙伴们说,谁的鞋底上有血迹,妈就对谁亲。
穿鞋时,我们便都抢着在鞋底上找血迹。
“妈对我亲!”
“妈对我亲!”
……
母亲是从不偏心的。每年端午节,我们都有一双虎头鞋。用白线做的胡子,黑线绣得圆鼓鼓的眼睛,红布做成的尖尖的耳朵,虎额上还有一个黑色的“王”字。穿着虎鞋蹦蹦跳跳地走在路上,总有人拉住我欣赏鞋子:“玲儿妈的手可真巧啊!”
大人们说,穿上虎头鞋什么都不怕。记得有天傍晚,大人小孩聚在门前的小河边乘凉,忽然,王婶大叫一声:“妈呀,蝎子!”几个女人闻声逃开了。我冲过去,追着蝎子,猛地把它踩在脚下,“看我的虎鞋吃掉它!”我使劲地踩呀踩,直到母亲惊慌地上前拉开我。低头一看,蝎子早成烂泥了!
王婶拉着我对母亲说:“这孩子的胆子真大,将来准有出息,你好有福气!”
母亲拍拍我的头,笑了。
大学刚毕业的那年夏季,我闲着没事,就跟着母亲学做鞋。我先帮母亲把一块块碎布条洗净、晾干,然后用玉米面浆糊,把碎布一层层地粘成一大块,晒干后将它剪成鞋底状,外面包上一层白棉布,便可以纳了。初握鞋底很吃力,抓不稳老扎手,疼得直咧嘴。看着手指上浸出的殷红的血,便想起了母亲吮手指的情景,想起了虎鞋……用力不准就会折断针,线长了挽成疙瘩死活解不开,顶针把手指磨出了泡……妈呀,真难纳!而十口之家一年四季的鞋子,母亲又是怎样一针一针地纳出来的呢?
毕业后,为了爱情我不顾母亲的挽留远嫁外地。母亲给我的行李箱放了一双她亲手纳的虎头鞋留作念想。离开故乡20多年来,遇到难处,无人诉说,我会拿出虎头鞋抹泪……如今,我的孩子也在遥远的他乡,我能体会到当年母亲揪心的挂念和无奈……
端午节到了,母亲打开鞋包给我取虎头鞋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岁月如梭,逝去的总是最美的时光,而我多年以后才懂得,母爱不只是一双虎头鞋。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