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夏的华丽转身
子夏雕像 (资料图)
□汪微
在司马迁的《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及“三家注”(裴骃集解、司马贞索隐、张守节正义)中,大量引用《论语》原文来说事,在人物传记中读到这些引文,会有一种格外亲切的感觉,相较于单纯读《论语》,在理解的广度和深度上不可同日而语。《仲尼弟子列传》中提到的“孔门十哲”,其划分也是完全来自《论语》的记载。“孔门十哲”分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科,其中位列“文学科”的子夏,我特别喜欢。
事实上孔子打心眼里最喜欢的学生,除了颜回就数子夏了。其他学生,比如子路、冉有、子贡、闵子骞等,孔子也很喜欢,但毕竟他们缺点较多,有的还存在致命弱点。子夏就不一样了,学问算不上顶尖,但几乎找不到缺点,堪称完人。性格温文尔雅又勇气可嘉,智商高,情商更高,忠实践行着老师的教导,把孔子最看重的“仁”和“好学”都做到了极致。
说子夏堪称完美,首先体现在他的“仁”。世人常把“仁”和“义”并称,认为仁义是考量一个人是否善良的首要标准。我觉得最能体现子夏之仁的事情,是他的儿子死后,他哭得很伤心,把眼睛都哭瞎了。虽说父子天性,但一般做父亲的恐难做到这种程度。
说子夏好学,事例很多。孔子曾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这位比自己年长44岁的老师终身好学,子夏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平时钻研学问,绝不满足于一知半解,而是要真正地融会贯通。子夏有一句名言“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尤能体现出他终身好学的本色,意谓人这一辈子不能停止学习,不管是做官还是参加什么工作实践,稍有余力就应当学习,学习与实践相辅相成,永无休止。
在孔子眼中,这个学生有着超常的悟性,有时候发表的见解甚至很出乎自己的意料。孔子是不轻易表扬学生的,有一次竟然当着众多学生的面,给子夏点了一个大大的“赞”,这让子夏一辈子都感到特别自豪。事情是这样的:子夏向孔子请教《诗经》中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是什么含义,孔子答曰“绘事后素”,就是说绘画要先把其他色彩都上全了,最后才上白色,这样会收到鲜艳夺目的效果。没想到子夏的悟性比老师还高,他的回答是:“礼后乎?”这是以绘画要领来类比学礼的最高境界,意谓礼作为儒家极为推崇的情感仪式,是不是建立在人们诸多复杂的心理感受之后呢?显然是突破了一般人对“礼”的理解,认为礼并非五彩纷呈而是类似于白色,它本身并不会对任何人施加什么条条框框的禁锢,人性原本向善,只有发自内心自觉接受仪礼,使社会更趋和谐,才是学礼用礼的最佳方式。孔子最喜欢的就是能把思维方式做到由此及彼、一以贯通的学生,听了子夏的回答后大喜过望:“起予者商也,始可以言《诗》已矣。”能给我启发最大的就是你卜商(子夏姓卜名商,字子夏)了,看样子真正够资格跟我研讨《诗经》的只有你呀!能得到老师这样的评价,子夏一生夫复何求!
据《仲尼弟子列传》记载,“孔子既没,子夏居西河教授”,孔子去世后,子夏在魏国的西河地区开创了一个被称为“西河儒学”的学派,这个学派继承了孔子的儒家学派并发扬光大,有所创新,对魏国的政治改革产生了巨大影响。子夏定居西河之初年方28岁,已经成了魏文侯的老师,魏文侯是“三家分晋”之后魏国很有作为的开国君主。在魏文侯的带动下,子夏身边聚集了大量的弟子,他们中的大多数后来都成为经世致用的风云人物。子夏在同魏文侯探讨礼乐时,提出革故鼎新的政治主张,并打了一个比方,说听到不同的音乐就会想到不同类型的臣下。如听到钟声就想起朝中的武官,听到磬声就思念封疆大吏,听到琴瑟之音就念及忠义文臣,听到鼓声就好像看到前方带兵打仗的将帅。一曲优美和谐的乐音就类似于君主同满朝文武的协调一致,共谋大业。后来魏文侯之所以能够顺利地实施变法改革,使魏国迅速走向富强,子夏的言传身教无疑起到了推动作用。
子夏在晚年的教学实践中,已经不是纯粹的儒家学者,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老师一辈子紧抱儒家理想,知其不可而为之,周游列国十多年,终不能实现美好的理想,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所以为了能更加顺利地融入社会,适应历史潮流的发展,他重新设计了务实的人生,把自己打造成从儒家到法家的过渡性人物,完成了一个令人拍案叫绝的华丽转身。在此过程中,子夏的基本思想出现了许多来源于儒家又超越于儒家的内容,他的弟子与其说是儒家的正统传人,不如说是法家或兵家的代表人物,试举两例:吴起,战国初期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一生以其卓越的军事才华在鲁、魏、楚等国大显神威,与孙子并称“孙吴”;李悝,战国初期魏国著名政治家,法家泰斗,魏文侯最为倚重的卿相,为魏国制定出成熟的新法典,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法律专家……这些叱咤风云的人物,不仅对整个战国时期的历史变革产生了深远影响,甚至在不太遥远的未来直接呼唤出秦始皇嬴政,运用法家和兵家的韬略,完成了中国的首次大一统。
不管怎么说,作为孔子高足的子夏,以儒家开场,以法家谢幕,有继承,也有发展,从某种意义上说比他的老师更成功。子夏劳碌一生,却享年107岁,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他的老师早就说过,“仁者寿”。
(《南通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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