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不过回家路（散文）——白艳芳

对于我们女人来说，一生会有两个家，一个是娘家，一个是婆家，娘家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婆家是最终落脚的归宿。

大学毕业成家之后，虽说离家远了，但总会想起老家，想起娘家的母亲。母亲身体不是很好，这几年一直被疾病缠身，起初在医院住院治疗半个月，指标一切恢复正常，待到出院时，医生特意嘱咐，一定要多喝水，按时吃药。她刚开始坚持得还可以，时间一长，也许是为了省钱，便把药偷偷停了。没承想过了不到半个月，旧病又复发了，以致后来疾病复发间隔时间越来越短。没有办法，我们带着她去了好多家医院，也没查出个结果，中药、西药倒是喝了不少，但都无济于事。最后，母亲还是在另一个医院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才勉强渡过难关，可她的病还是未能除根。

母亲的病，让家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很着急，也很操心。我和哥哥姐姐们打给她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去电不是叮嘱她多喝水，就是吩咐她按时吃药、多晒太阳、适当锻炼……她嘴里虽说一直答应着，但私下里依旧我行我素，根本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母亲的心思我知道，她是舍不得花钱。母亲一直生活在农村，早已养成了勤劳与节俭的习惯，我们平时给她的零花钱，她一直攒着舍不得花，给她买的新衣服，至今还完好无损地躺在柜子里。每次回家，我都会当着她的面算一笔账，说要好好吃药，花钱少，人也不受罪；要是住院，不但会花更多的钱，人也会跟着受罪。每次当着我的面，她都答应得挺好，并且说要好好吃药，可我一走，她又成了老样子。我多希望这世上真的有灵丹妙术能够减轻病痛对她的折磨。

对母亲，我是心存愧疚的。她把我养大，我却不能在她身边尽孝。为此，我只有尽量增加回家的次数，以此来弥补心中对她的亏欠。我们在母亲身边，除了享受那份久违的温馨与幸福，更多的是想尽一份孝心、责任与义务。

又逢周末，本打算周五回去，可因为有事，只能安排在周日。这天清晨，天还不甚亮，我便早早起来，匆匆洗漱完毕，收拾好东西，和老公开车一路向北，朝家的方向奔去。

早春的天气，空气中略带丝丝凉意，虽没有完全给人以春风拂面的舒服惬意，但与冬天的萧瑟寒冷比起来，似乎要舒适好多。

坐在车上，听着优美的乐曲，欣赏着沿途的风景：田埂里嫩嫩的芽儿悄悄吐出了点点绿，人们在一望无际的绿色麦田辛勤耕耘，忙着挖荠菜和白蒿的人群也陆续赶来……再想想杏红梨白油菜花黄，就足以让人心生欢喜。

有时候回家，我会提前告诉母亲我要回来，有时候也会搞突然袭击，让母亲又惊又喜。但大部分时间，我都是提前跟两位姐姐联系好，然后接上她们一起回家。得到消息的母亲都会早早地站在村口等着我们，隔老远，我就和姐姐们赶紧下车小跑到母亲身边，争着搀扶着她老人家。走进小院，我们姐妹们不是围绕在母亲身边嘘寒问暖，就是帮母亲洗衣服做饭，围坐在一起你推我让地愉快用餐，其乐融融。每当这时，坐在一旁的母亲则一脸慈祥、满眼幸福地看着我们。

这次回家，我没叫她们，只是打了个电话给二姐问母亲在不在家，她说，肯定在。车到村口时，老公叫醒了我，远远的，我就看见家门口停有几辆车，想着大家都在。进了门，看见母亲拄着拐杖，坐在椅子上，暖暖的阳光包裹着她的全身，她满面通红、神采奕奕。她的孙子、孙媳妇围在身边，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看到我们回来，母亲又开始嗔怪，这么远，跑啥哩，又得花钱。我骗她说朋友家有事，我们才回来的。

这次回家因为时间有限，所以我得合理统筹安排，把该做的事都做好。我赶忙脱了外套，开始帮母亲打扫院子、整理床铺、换洗衣服、下厨做饭……我为母亲换衣服时，看到她羸弱的身躯、松弛下垂的皮肤、佝偻的背、又硬又冰又瘦的双手、蹒跚笨拙的双腿、近乎全白的头发、满是褶子的脸和额头，还有那双疲惫的眼睛……看到这一切，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泪水奔涌而出。

正心酸间，门口的奶奶、婶子们过来看我。我赶忙拿水抹了一把脸，故作轻松地走出屋子，热情地跟她们打招呼，然后一边洗衣服，一边跟她们聊天。母亲用我拿回来的圈馍、苹果、香蕉等招待她们。她们聊着家长里短，聊着现在的好时代，聊着村子里发生的开心事，聊得热火朝天。阵阵欢声笑语清脆爽朗，不时地飘荡在小院上空。婶子们告诉我：你母亲前天还去地里挖花花菜、白蒿了。我听后急忙劝母亲说：“妈，你都是八十岁的人了，身体也不好，就不要再下地干活了，磕着碰着怎么办。”奶奶、婶子们见我这么关心母亲，都夸她养了个孝顺的好女子，听闻此话，母亲一脸骄傲地看着我，满口答应我说：“行，听我女儿的！”可我知道，母亲这话绝对是在骗我。

母亲是一个苦了大半辈子的人，尤其是在父亲去世的那些年里。那时我还小，尚在外念书，根本无从体会母亲失去至亲的那份悲苦心情。为母则刚，父亲走后，她用自己羸弱的身子，一个人扛起了我们这个家所有的责任。那时候，母亲在我们和邻里面前，表现得总是很坚强，她和男人们一样收秋种麦、下地干活，回到家还得打扫庭院，为我们洗衣做饭。在母亲的辛苦操持下，我们姊妹几个都有了出息，个个都成了家、立了业。记忆中，我从来没有看见母亲忧伤过，她把笑脸送给身边的每一个人，自己却背负起所有的辛苦。在无人的夜里，她独自一人承受了所有的孤独和压力，还有那份日日夜夜对儿女的期盼。

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几个小时已过，我把母亲的晚饭备好，给她打好了热水，准备返城。我特意叮嘱母亲，她行动不便，不要去送。母亲只是笑笑，拄着拐杖回屋了。

走出大门没几步，听见婶子在后面跑着大声喊：等一下，你妈给你拿点东西。我一把推过说不要。婶子说，你妈说你爱吃这个，你就拿着，要不她心里不舒服。我打开一看，是腌制的一瓶茄子和一瓶香椿。我鼻子瞬时一酸，心揪得难受。就在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一刹那，我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母亲拄着拐杖，站在门口不停地向我摆手，嘴里说着：“我好好的，以后不要跑过来跑过去了。”我“嗯”了一声，快速上了车。我不敢向后看，只是闭上眼，任泪水成河，任凭母亲的身影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梁孟华先生曾在《母亲的江湖》中说：当我们的生命之花开始绽放，母亲的人生却开始枯萎缩减。在风雨飘摇中，母亲的侠骨柔情，温暖着我们的一生。和世界上所有的母亲一样，她一直深深地爱着我们，而我们也深深地爱着她。她是值得我们用一生去爱的人！

在这静静的夜里，我搜索出那首《回家》的萨克斯独奏，让这悠扬的曲调，再一次在居室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