盬盐的关中故事

咸增强/文

黄河沿着晋陕大峡谷一路南下，遇到秦岭后折而向东，直奔大海。在这个大转弯的怀抱里、绵亘狭长的中条山下，有一个神奇的湖泊：运城盐湖。盐湖面积132平方公里，是山西省最大的湖泊。在漫长的地质演化过程中，环绕湖泊的水系携带着山水林田的矿物质不断进入湖盆，形成了沉积丰厚的无机盐矿藏，分布于湖泊卤水、泥土和岩层之中。每到盛夏，伴随着骄阳高照、南风吹拂，湖面上盐花盛生，皓如雪原，为中华民族的先祖提供了天然的食盐资源。数千年来，中华民族在认识、利用和保护盐湖的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经验，形成具有独特而重要价值的历史文化遗产。

运城盐湖旧称“河东盐池”，在先秦的文献记载中，它则有一个专用名字——盬。《左传》讲晋景公迁都的故事：“山、泽、林、盬，国之宝也。”在青铜铭文中，运城盐湖的盐叫做“卤”，纸质文献中则叫做“盬盐”。《周礼》记载：“盐人掌盐之政令，以共百事之盐。祭祀，供其盬盐、散盐。”随着历史的演变，后来又有两池盐、解盐、潞盐等别称。

人们对食盐的依赖，使周秦汉唐乃至各古代王朝的统治者，都对盬盐的管理保持着高度的重视。其间，围绕盬盐的生产、运销、祭祀、消费，留下了难以计数的故事，丰富着盬盐的历史文化记忆。历史上，盬盐的主要销售区域为晋南、豫西和关中。本文特撷取关中地区几件与盬盐有关的历史故事与大家分享。

卫觊献策富关中

东汉末年，军阀蜂起。曹操在许都挟天子以令诸侯，势头强劲。袁绍统一河北，兵广粮足。中原大战即将爆发。荆州刘表、江东孙策威胁曹军后方，关中地区的军事势力则保持中立，坐观战局。曹操派河东安邑人卫觊入川联系益州牧刘璋牵制刘表，但道路不通，于是留下镇守关中。

当时，关中经历战乱之后，相对稳定。外出流民纷纷还乡，却被关中诸将招入军队。卫觊分析形势，给曹操信任的谋臣荀彧写信。他认为，关中本是膏腴之地，因遭遇荒乱，百姓流入荆州的有10万余家，听说老家已经安宁，盼望回归家园。但如果回来没有事做，就会被各个军队竞相招纳。郡县积贫积弱，无力与争。兵家一强，若形势有变，将来必成后患。盐是国家的大宝，自战乱以来放弃了管理，应当恢复使者监卖的政策，用征收的税款购买犁和牛，送给百姓勤力耕作，积累粟谷，让关中富裕起来。流浪远方的百姓听到后，也将日夜不停竞相回家。同时，让司隶校尉继续留治关中。军队受到削弱，郡县日趋强盛。强本弱敌，这是国家的大利。

曹操听了荀彧的话，采纳了卫觊的意见，派遣谒者仆射到河东郡监督盐官，让司隶校尉在弘农郡监察关中。很快，百姓丰衣足食，诸将无机可乘，关中成为三国时期魏国的首善之地。

唐廷与藩镇的盐利之争

唐贞元年间，始派安邑、解县两池榷盐使。榷盐使由中央派出，度支管辖。每年定额可入100万贯，多时可增一倍左右。后来随着藩镇势强，两池榷盐使由河中节度使兼管。

广明元年，王重荣以河中都虞候作乱，不久即得到朝廷承认，命为留后。王重荣尽占盐租，每年向朝廷供盐3000车。同年，黄巢起义军拿下潼关西入华州，王重荣望风而降，但不久即发兵相拒。原因是黄巢又是征兵，又是要钱，恐难以抵挡。次年，王重荣被唐僖宗诏命为河中节度使。考虑到与占领长安的起义军无力对抗，王重荣联络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南下共击黄巢。李克用于中和二年正月领兵打败起义军。与诸镇会集长安后，再次大战渭桥，黄巢被迫退出关中。

光启元年，唐僖宗自四川回朝。其时关中战乱刚平，国库空虚。长安禁军有5万多人，皇室和百官也有1万多人，吃喝用度供给不上，军中怨声一片。统领禁军的宦官田令孜向僖宗建议收回两池管理权，任命盐铁使直接辖制，保障禁军供给。王重荣受诏后，多次上奏表示河中土地困窘，全靠盐课供养军队，抗命不从。田令孜请下诏转调王重荣到定州，王重荣又不奉诏。田令孜联合邠宁和凤翔节度使出兵讨伐，王重荣则再度与河东节度使李克用联手。双方战于沙苑，结果禁军大败。京师长安重新陷入混乱，僖宗狼狈出逃汉中，襄王李煴被拥为帝。后僖宗以正统为号召，平息事变，于文德元年回京，不久后去世。

经历了盐利之争和襄王之乱，藩镇割据四方，唐朝至此分裂。

范祥的解盐改革

五代后汉乾祐年间，解县升治为解州。此后宋金时期，盬盐通常称作解盐。自景祐元年西夏元昊起兵反宋，沿边州军供给告急。朝廷下令向沿边运送粮草的，凭券到京师榷货务支取金银；运送其他物资的，凭券到解池支取解盐。但豪商猾吏勾结作奸，虚抬物价，两根木椽居然能换盐220斤。庆历二年，宋廷任用范宗杰在解盐区推行禁榷法，全面实行官卖政策。结果所得盐利微薄，无力支援边防，应役军民不胜其苦，逃亡破产的比比皆是。范宗杰因此罢职。

范祥是关中三水人，先后担任过乾州推官、镇戎军通判，历知庆州、汝州。因主要在解盐区为官，又在边地守卫打败过元昊，范祥对陕西盐法非常熟悉。庆历四年，朝廷接受了范祥建议，派他与陕西都转运使程戡共议解盐法，二人意见不合，事遂不行。范祥改知华州，又任提举陕西银铜坑冶铸钱事，不久因父丧离职。庆历八年，范祥再次上书朝廷请改盐法，被任为陕西提点刑狱兼制置解盐事，主持变法。

范祥的改革内容主要有：解盐区取消官榷，一律通商；支持解盐运销四川；停止沿边九州军入中粮草，改入实钱，换券以取解盐；岁入实钱换盐限定总量三十七万五千大席；沿边州军禁止购销西夏青白盐，募商入中解盐，官府负责出售。这些改革举措打击了黠商贪贾，安定了关中吏民，平稳了盐业市场，得到官方与民间的认可。

皇祐元年，有官非议范祥盐法。次年，朝廷派遣三司户部副使包拯赴陕调查。包拯回京奏言：“轻信横议，不惟命令数有改易，无信于下。而又欲复从前弊法，俾关中生灵何以措其手足？”坚持范祥商人入钱办法，降低沿边州军售盐价格，三京及河中等地禁官通商。同时，包拯两次举荐范祥权陕西路转运副使。四年，范祥兼权领秦州事，擅修古渭寨，惊扰蕃部，致官军战千余人，贬知唐州。沿边州军入中粮草渐行，虚估之风又盛，国家损失年超百万。嘉祐三年，范祥被任为制置解盐使，恢复入中实钱，蓄钱京师调控盐价，不久后病逝。史书称范祥盐法“后人不敢易，小有增损，人辄不便”。

（《中国文化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