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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家穷,而她家很富有。她的母亲不放心,说:那么穷的男子,你也要嫁过去吗?她果断地说,贫穷算不了什么。在爱情面前,贫穷从来都不算什么。他们婚姻生活的开端是在美国的辗转奔波。日子清苦,她默默地当掉自己的首饰。
  他很感动,于是撕掉了结婚证书,他说,结婚证书是要离婚时才用的。他是要与她一辈子白首偕老的。他最喜欢的一个恋人叫锦端。他画里的人物,都像锦端。聪慧的她微笑地指着画说,这个人有点像锦端。他亦笑,心中却渐渐地放下。
  他去美国,她跟去美国,他回上海,她也跟着回上海。她承担起所有的家务活,打点他的日常事务,外出装备。他写文章宣传抗日,她也担任纽约华侨妇女救济会副会长,向贵妇们宣传抗日。
  他向前走任何一步,她都陪伴着,支持着。她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最忠诚的战友。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懒于一切形式上的束缚:如领带,鞋带,裤腰带……但她每次出门却非得打扮齐整。她还要求他也这样做。她并不是先开口,却只是盯着他看。他自然知道,立刻就学她的口吻说:“堂呀,你有眼屎,你的鼻毛要剪了……”她不仅不生气,反而得意地说:“我有什么不对?面子总是要顾的。”他还不去,她也不生气,只是盯着他看。再过一阵子,他就将自己打扮得当地走了出来。
  他是文人,有着文人的多愁善感与悲春伤秋。两个人到雅典古城参观,他对着人类的巧夺天工与大自然的奇观大唱赞歌,她却捶着酸痛的小腿说:“我才不要住这里,买一块肥皂还要下山,多不方便。”他不由得哑然失笑。
  她是世俗的,精明的,然而一个文人,正需要这样一个太太。她给了他家的温暖,为他挡住了俗世里的—切烦恼。她有着小巧高挺的鼻梁,所以最喜欢人家赞美她的鼻梁。每一次,当她生他的气时,他就会去捏捏她的鼻子,她就会开怀—笑。他的名言是:“怎样做一个好丈夫,就是在太太喜欢的时候,你跟着喜欢;可是太太生气的时候,你不要跟着生气。”
  生下女儿后,他常随着女儿叫她:“妈。”从书房出来,他第一件事就是问:“妈在哪里?”她待他,确实是纵容而疼爱的。他常常会起一些小念头逗弄她。比如说将自己的烟斗藏好,然后告诉她烟斗不见了。而她则会急急走过来安慰他:“堂啊,不要紧,我们慢慢找吧。”正找得热闹时,却见他笑眯眯地吸着烟斗。
  1969年,他与她结婚半个世纪,金婚纪念晚会上,他送她一个手镯。手镯上刻着那首《老情人》:“同心如牵挂,一缕情依依。岁月知梭逝,银丝鬓已稀。幽冥倘异路,仙府应凄凄。若欲开口笑,除非相见时。”这是中国传统的美好婚姻,女人贤惠,男人豁达负责。在那个时候的风气里,他一生都只有她一个女性,连绯闻都不曾有过。他们是真正的恩爱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