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静静的河湾

静静的河湾

杨柳

连日来骄阳似火，路两边高大的街树，坚强地挺立着，满树的叶子无精打采。小区门外新修了一条通往河边的马路，一到傍晚，热浪驱赶着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涌向这条近河的马路，三五成群，或打牌、或聊天，贪婪地享受着从河边吹过来的一丝细微的凉风。

图个凉爽，顺大路一径下去，穿过茅津村，就是黄河古渡——茅津渡口了。小时候就常听老人们说，茅津渡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明代诗人王翰有诗《茅津晚渡》描写茅津渡的美景：峡束春涛万丈深，唤船人立后岩阴。棹声欸乃连山应，旗影悠扬隔水深。宿雨乍收山积翠，夕阳倒射浪浮金。南来北去人空老，浩浩东流无古今。

夜幕下，河边的柳树垂着长长的发丝，静默但又不失优雅地立着。平日里泊在岸边的两艘大航船还在，高高的桅杆像巨人的长臂伸向夜空。码头那片宽阔的水泥坡道，被太阳晒得暖暖的，但同时又有大片的凉意，从河水里升起，弥散开来。这凉意裹挟着缕缕河风和水草鱼虾的味道，扑面而来，滑过肌肤一瞬间的那个舒爽，无法用语言形容，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仿佛都咧着嘴在笑。

在这样一个美好而静谧的夜晚，展开一方凉席，躺在斜坡上。身下几米远就是黄河河道，河水不知疲倦地哗哗流淌，粼粼的波光轻柔地起伏奔涌，在对岸三门峡高楼上灯火的映照下，闪着明亮而柔润的光泽，像一匹缕金的银灰色绸缎，绕在黄土高坡的腰间，灵动多姿。从小在黄河边长大的我，看过春天清碧如黛的河，看过秋天浑黄厚重的河，看过夏天奔腾咆哮的河，也看过冬天冰封肃穆的河，但唯独没有看过夜晚的黄河。我第一次发现，夜晚的河流竟是这样温柔、浪漫而多情。

躺在斜坡上仰头看天，繁星闪烁，半轮明月高悬。这河、这水、这人，无边的宁静，天地之间，一切仿佛都有了一种默契！灵魂在瞬间被净化和升华。日日疲于奔命的躯体，好像一下子被放空了！没了欲望，没了压力，没了柴米油盐的烦琐，没了盘踞心头的隐忍和浮躁。那一刻，感觉自己瘦成了一幅工笔画，嵌在黄土地的画布上，像一个从唐诗宋词里走出的轻盈女子，眉含远山、目若秋水、衣袂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

举头望天，恍如隔世。脑子里便游鱼一样浮出一些念头：天空中眨着眼睛的星星，那一颗是你吗？哪一颗又是我？我在河之东，你又在哪里？若干年后，当我们都老成了天地间的一粒尘埃，你是否还能记起这夜、这星、这月、这流水、这静静的河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