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gn=center][font=宋体][size=4]父亲磨豆腐[/size][/font][/align]
[align=center][font=宋体][size=4]□李文晓[/size][/font][/align]
[font=宋体][size=4]说起父亲磨豆腐,总是记忆清晰又深刻。

石磨在土窑洞里,用牛或驴拉磨。那吊在窑杆上的水桶连线似的滴着水,淋在磨盘堆起小山样的豆粒上,一根放在磨孔的小木棍摇动着,豆粒顺着孔洞往下沉。白色的豆汁在磨缝中缓缓流下来,汇聚到地上的铁桶里。待一桶桶倒入旁边的大瓮中,磨豆结束,开始过滤豆汁。

窑杆上有个钩子,挂着一个十字交叉灵活的木架子。架子的四端分别系着一块极细密的棉布一角,形成一个大布兜。磨好的豆汁,被铁皮马瓢舀到布兜里。只见父亲站成八字步,抡起胳膊,像个音乐指挥家一样,用手握住木架的两头,开始上下左右摇动。因为装满豆汁,刚起头父亲只能慢慢摇。随着父亲有节奏地加快摇动,兜包里汁液渐渐流到下面的缸里,豆渣在运动中反复摊开、聚拢。一曲终了,待汁液淋干,豆渣在兜包里竟滚成一个球体。父亲将其全部清出放进备好的桶里,便成了喂猪牛的好饲料。

土地下放后,父亲便开了自己的豆腐坊。这是孔老旧的窑洞,尽管外表破败,但宽敞,父亲便在窑洞里磨豆腐。一台电动的磨豆机,代替了老石磨。

过好的豆汁,必须大火煮熟才能压成豆腐。一个大锅灶,上面放着敞口的海锅,灶下是熊熊燃烧的大火。父亲在缭绕蒸腾的水汽里,用木推杆在锅里缓缓推动,以防豆汁沉淀。白色的微澜涌动着、翻滚着,一团团热气从窗口、门口,悠然涌到院外的天空……

有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还真是这样。父亲掀开盖在瓮上的布单,一手端着“卤水”,一手握住推杆,推杆在瓮里上下移动,混沌的豆汁翻动着细微的波浪。“卤水”一点一点倒下去,渐渐有零碎的絮状物质生成,混沌的液体慢慢分离出层次,变得清晰。父亲不急不缓,动作有张有弛。不一会儿,瓮里就像天空云开日出,彻底透亮起来,豆花凝结成大团大团的絮状,像云朵在蓝天里飘动。

压豆腐是最后阶段。凝结成大块大块的豆花被舀在竹筛里,淡黄的浆水从棉布渗透下去,嫩白的豆花微微颤动着,芳香的味道和缕缕蒸气散发开来,让人馋涎欲滴。父亲立刻把布单四角扭成一股,再使劲收紧。压力加大之下,浆水隔着布单不断涌出来。他把布角拧成结,用一块厚实的木板压上去,然后搬起一块一二十公斤的大石头,叠压在豆腐包上。

父亲在他的豆腐坊里,长年累月、不间断地劳作,用以补贴一家人的生计。父亲说,只不过把“死东西”变成“活钱”。村里人大多收了大豆便很快出售了,而他却要留下相当数量的大豆,通过磨豆腐做进一步加工,从中有更多收益。我劝父亲别做这辛苦又不赚钱的营生了,他却说,庄稼人吃苦不算啥,似乎在享受做豆腐的过程。这也就不难理解他做豆腐的用心,以至于卖给人家豆腐,过了秤总会再切一小块搭上。难怪城里有那么多老顾主,经常只买他的豆腐。他和那些人建起了热络的关系,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这样的人际关系,单纯而又温暖。

父亲曾告诉我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磨豆腐,做的虽是小生意,但人要显大气。[/size][/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