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gn=center][font=宋体][size=4]夏花蜀葵[/size][/font][/align]
[font=宋体][size=4][align=center][backcolor=rgb(248, 248, 248)]□[/backcolor]闫晓娟[/align]
[/size][/font][font=宋体][size=4]家门口的公园里有一片蜀葵,自公园建成后,它们就在。这花应该是人工种植的吧!不然怎么会成片成片地出现,像是要奔赴一场夏的约会。至于,为什么要种蜀葵而不是牡丹、玫瑰之类的花,大概是公园建设者出于前期投资成本的考虑,或是后期人工养护成本低,才选择了蜀葵吧!

不过,她真的是一种非常省心的花,不傲不躁,扎根即长,就像生下来就扔到大天下的野孩子,省心得常常让人忽略了她的存在。不过她们可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只个把月时间,这些种子已经悄悄形成了很大的一片花海,而且在不断地扩大、扩大。当人们注意到她们时,便已经像支队伍一样占据了整个山坡。

蜀葵本是直立草本,棵棵笔直挺立,像一株株开满花的小树,又像一排排姿态万千的仕女,优雅、规矩、气派、雍容,个个长得比我还高,近看星星点点,远看姹紫嫣红。她们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铺满了整个山坡,斯斯文文占地为王。谁能想到这疯长的花儿,生命的最初,只是几颗麦粒般大小的种子呢!都说生如夏花短暂无奈,但蜀葵的花期,从小麦成熟的时候便陆续开放延长至一夏,她挑战了所有夏花的短暂。

人长大了什么猫蛋、狗蛋的乳名便羞于提起,花也一样,蜀葵也叫单瓣花、盘盘花、一丈红,我不喜欢一丈红这个名字,和古代一种刑法“一杖红”同音,让人感觉血腥。而蜀葵这个名字呢,又文雅又学术,还朗朗上口,感觉此名配此花。她们开遍了华中、华东、华北等地,在花种稀缺的地方扮演着花魁,在花多的地方扮演着绿叶。做花魁时她没有过多的傲气;做绿叶时她也没有气馁,总是平凡又不起眼地装扮着人们的视线。自被正了名后,单瓣花、盘盘花就叫的少了,蜀葵便代替了这些乳名,但普及度还是不够的,就像三四流演员,虽然演过一些电影,但还做不到家喻户晓,每每遇到还是要解释一番。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叫成蜀葵?生涩又费解,这便是文学的功劳了,去掉民间的称呼,换一个文绉绉的词出现,在业界争个名,为微小的一生亮亮相,也是件不错的事嘛!但花和人还是不一样,人想出名,花可不想,此花更是不同,地位不地位的不重要,一片土壤,几缕阳光,几场雨水就足够了,在哪里都可生根发芽,安然度日。名有何用?远不如旱极了浇上一场雨来过瘾。她们只顾在夏天里成群结队地热闹一番,便心意已足。即便自己命已终矣,她也会让子孙后代,延续她平凡又积极的一生。

王阳明老先生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 人为悦己者容,花亦为悦己者艳,花也有她的小性情,你眼里有她,她便美给你看,你眼里无她,便也看不到她的美,就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了起来,便知此花已不在你的心外”。这片花嗅得见空气中欣赏的成分,她们是那样的机智,即便是黄昏,也会卖力盛开,似乎在讨好一些目光,其实不必啊!能欣赏了的,自然会欣赏,不能欣赏的,讨好也是多余。我更欣赏蜀葵那份自顾自的美丽和无视他人的冷傲与清高。

在蜀葵的花海里,心情自然是很好的。深吸一口气,想要闻到花香,却忘了蜀葵是无香的。一度并不认可花儿会无香,我觉得任何生命在最初绽放的时候,哪怕是臭味,也该是会有属于自己的味道。在这个晚霞映天、清风微醺的傍晚,我凑到了刚刚盛开的一朵花前,硬是让自己嗅到了蜀葵的花香,淡淡的、甜甜的,闻起来心里颤悠悠的,就像拂在心尖上的酥痒,抓不住、挠不得,也离不开。有种想钻进花朵里的冲动,在花的世界里寻找她的脉络、花心、花蕊,和那份用天地精华之甘露滋养出的清香里。花儿的最初盛开是她一世最芬芳的时候,手里的这朵花不早不晚恰好盛开在此时,或许她在等一个时刻,或许她是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最美的时刻和那个愿意去用心欣赏她的人。那时,她才会把唯一的清香释放。在这个极美的黄昏后,赏花的人便嗅到了这难得的清香和花儿盛开时最美丽的容颜。“好美啊!”我在沁人心脾的花香里发出了叹息。

是我?我不由得一惊,花儿在我的惊异中微微地颤抖了一下。此时无风,我也并未触碰,花儿感知到了我的心动,这是一种灵性的交流,是彼此灵魂都懂了后的默契。这个黄昏、这个蜀葵花地里,我与一朵粉色蜀葵花儿的默契。我们静静对望,互相传递着喜悦,欣赏着对方的气息,她在笑,我也在笑,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喜欢蜀葵,有儿时的情绪在里头,它是童年里最有趣的、最永久的记忆。为了沾得那一缕芳香,我们几个女孩子顾不得女儿家不女儿家的,爬上邻居家的墙头去摘蜀葵花,然后把花别到发间的马尾辫里,臭美上几个小时。我们抢走了蜜蜂的午餐,便引来蜜蜂嗡嗡地跟着,甩都甩不掉,常常是在戴花的同时,也在与赶不走的蜜蜂周旋着。也是在那会,记住了招蜂引蝶这个成语。年少不谙世事,对蜜蜂无比的讨厌,感觉是它阻碍了我们的清静。日久年长,在蜀葵岁岁年年的开合间,渐渐懂得了花儿香艳就会招蜂引蝶的道理。是花就有香,就艳丽,但因艳丽吸引来蜂蝶狂扑,是花的不自觉,还是蜂蝶太狂妄?这一自然界的现象困惑了我好久,不能因为怕蜂蝶的追逐而放弃花的本色,也不能因为蜂蝶的追逐便放弃花的香艳。面对美好的花,人都会不自觉地想要去沾染,何况以蜜为生的蜂?自然规律是任谁也不能逆转的,顺其自然了,就自然而然了。还是那句话说得好“存在的都是合理的”。

也实在是喜欢这花,喜欢她小树一般的直挺、不张扬、也不含蓄,不自负也不自卑、哪怕只是美给自己看,也不忘记去努力让这个世界绚烂。

菊是秋的皇后,梅是冬的王妃,蜀葵是夏的公主,虽为公主,但她不娇气,平凡亲切如邻家女子,艳丽又不失婉约。她的随处可见常常让人想不起来,所以她很少被人提起,她们是花丛中极不起眼的那部分。不是因为她不美丽,相反她很美丽,是一种憨厚而质朴的美丽,是一种生不起怜惜之心的美丽。人们会为一棵夭折了的牡丹惋惜上半天,却不会为一大片被砍掉的蜀葵叹气。蜀葵可不管别人的眼光,无论身处何地都不矫情,在自己的世界里,滋润生长、幸福开合,长得纵情且任性。那份无视他人的傲啊,足足能让我羡慕上半天。

蜀葵被称为盘盘花,据说是因为花瓣里面的那个能食用的圆盘,剥开外面的花瓣,里面白色的圆盘是能吃的。童年时不懂得惜物,我们不光把蜀葵花戴在头上,犯馋了,看到鲜嫩的蜀葵也会去吃,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任其生灭,无人理睬是资源浪费。当然好多时候是眼馋这份美好,不忍心让她无人理睬。所以遇到正好开的花,便会剥开花瓣,去吃花蕊里面的白色圆盘。嫩嫩的圆盘看起来很新鲜,吃起来无味,但有种草木的清香,仔细品来还有股甜丝丝的味道,不难吃,也不好吃,虽然平淡顺溜,但也有不少趣味,比如咀嚼时的幸福。爱闹的年纪生活总不会太平淡,折花间感觉撕下来的花瓣零落一地非常可惜,便把每一片花瓣从最厚处撕开,利用根部黏性贴到脸上,贴得是满脸狰狞,像台上的小丑,自以为娇艳动人,实则活生生几个小花妖。几个野丫头在蜀葵地里,相互打闹逗乐,疯尽了儿时时光。

为何这么美丽的花儿,却无人关注,无有掌声?我为她们受到的冷遇愤愤不平,她们一点也不在乎,仍然开合、缤纷,相互欣赏。我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想留住这个傍晚、这个瞬间,和这个粉色花朵最初的艳丽,更想在她们那短暂的一生中,留点掌声给她们,哪怕孤掌,也总归是相互取悦的惺惺相惜。

老家的小院建好时,我建议在大门口种上几棵蜀葵,像迎客松一样开得招人又喜庆,父母却反对,他们坚持要种上核桃呀,柿子呀,可以结果实的树。最终谁也没说服对方,父母种上了柿子树,我撒了一把蜀葵种子,在麦收季节回去时,我的蜀葵已有半人高了,老远就看见她们在柿子树下摇摆,像在欢迎我回家。

日子就像蜀葵,又像滑滑的盘盘花,不是滑到肚子里,就是滑到地上。在蜀葵的陪伴下,我们离乡长大,渐渐变老,童年于我的印象,便是那一片怒放的、娇艳的蜀葵,年年开、年年败、年年败、年年开……直至岁月无法重复。[/size][/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