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gn=center][font=宋体][size=4]坚实的胸膛[/size][/font][/align]
[font=宋体][size=4][align=center]□卢静[/align]
我知道,大河所过,是我的洗浴之地。我随手捧着一株草,三片翠绿的叶子间,竟然喷出了一股热浪。岸,会让你想起许多事物。

比如勒韦尔迪的《美丽的星星》。我脖子上挂一把粗大的钥匙,假如所有的门都对我关闭,也能开启一个岸,邂逅一条任何时刻都会接纳我,并且伴我万里驰骋、热泪滚滚的大河。其时,近于寂静,又近于讲述者的璀璨群星,要在河心索解什么似的,箭鱼般跳跃出泼剌声。[/size][/font][font=宋体][siz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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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宋体][size=4]沿岸的树木、山石与桥梁的倒影,像不规则的晶体,却在一圈圈涟漪里扩散成完美的圆。我毫不怀疑,那是天与水亲密交谈的时辰。如果要我做一个见证者的话,我将以迅速奔跑的脚步,敲响大地的鼓,因为在语言无法赞美之地,只能以天籁之音。

我开始追问无数拂晓,纯金光束摇荡在厚重的黄褐色土壤上。我相信每一株根须紧攥荣辱的植物,四处蔓延的野草,每一粒灌浆的沉甸甸的麦穗,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都喷涌着最初的热泪。因为这个空气震颤的宁静夜晚里,我如此强烈地碰触到,并且永志难忘河东千里沃野上澎湃翻滚的热流。余光中先生曾饱含深情地留下诗句:“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枕我的头颅,白发盖着黑土……这是最纵容最宽阔的床……”当我俯身掬一捧河水时,才刻骨铭心地感受到,诗人轻轻道出了多少人的心声。

那么深厚的爱,使渺小的我也想成为复述者,把它重新传递给磊落山岭,树木百草,还有像我一样鱼贯而行的旅人。

假如形单影只,行走龙门渡口,众多土地便骤然向我奔驰:

不停颠簸的货车尾节车厢里,一个在冰棍厂、压面站、水产调料商店里都打过杂工的女人,我含辛茹苦的母亲,一把搂住晕车的我时,几乎要迎空飞舞的大片金黄的油菜花田;

另一节列车的窗口,干涸冒烟的河床,乱抖的茅草,一个瘦小男孩身体倾力前倾放牧羊群的贫瘠山岗;

寒冽的村口,舅舅一家挥手送别我时,在两棵枣树后,以无法阻挡的力量返青的静默麦地;

飞檐追日,红墙斑驳,我曾徒步了几十里拜谒山川古迹,双脚踏过的底蕴深厚的热土;

吱扭、吱扭的沉重轱辘声,旌旗猎猎的马车曾轧下深辙,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驿道……

历史的、当今的、此岸的、彼岸的众多土地纵横交错时,蓬蓬涌动鲜活的气息,泛起令人惊奇而亲切的五彩。没有人会怀疑,一整幅大地默默涌冒着的热流,是我行走的最坚实的胸膛。

漫步大河两岸,野兔、松鼠与金龟子都跳跃在光线摇曳的植物间,当一小块被白皮松虬根握住的陆地向我飞奔时,黑油油的深土里最健壮的心跳,给了我无尽的、拾起笔杆的动力。[/size][/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