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gn=center][font=宋体][size=4]忆祖母[/size][/font][/align]
[font=宋体][size=4][align=center]□侯安定[/align]
祖母名叫丁水云,生于1916年10月22日。她祖籍山东省嘉祥县,生长于运城解州镇。从血缘上来讲,这位祖母并非我的血亲祖母,而是爷爷的继室、父亲的继母、我的继祖母。但我的血亲祖母早在父亲十来岁时就英年早逝,我们从没见过她。而继祖母在我家顶天立地六十年,不仅把父亲抚养成人并娶妻生子,而且对孙辈的我们兄妹四人疼爱有加、呵护备至,用尽平生之力,协助父亲顶门立户、维持家业,对我们可谓恩重如山,所以在我们眼里——不,是心里,她就是我们的亲祖母,我们也永远称她为“祖母”。

祖母享年87岁,于2001年阴历三月初三无疾而终。那时父亲已去世两年。根据祖母的卓著功劳和意愿,我们将她葬于祖茔祖父身边,让她永存侯门、永享家祭。如今她已离开我们18个年头了,而这18年来我对祖母的思念一分也没有衰减,她勤劳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更加清晰活现。

祖母性格刚强

祖母元配家在我村西边隔沟二里的墩张庄村。约在1942年前后,其前夫被驻扎在三路里贾家山据点的日军杀害。祖母哭干了眼泪,掩埋了丈夫。一个人带着领养的女儿,靠给财富家佣工艰难度日。后在我老姑的撮合下,与我祖父重组家庭。不幸的是,在我家平稳度过二十余年,1962年我祖父又因病撒手人寰,祖母再一次失去依靠,孤零零地站在人间。[/size][/font][font=宋体][siz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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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宋体][size=4]因为父亲从青年时期就在外工作,此时家里就只剩下祖母、母亲、6岁的我和2岁的大妹四人,家庭的重担就落在了年近半百的祖母肩上,她坚强地担起了家长的担子,带领着一个全是妇女、儿童的家庭艰难度日。那时候,砍高粱秆、拔棉花柴、刨红薯等,生产队都是按人数分给各家各户各自进行。每当此时,祖母总是像别家的男主人一样,脱掉外衣、抡镢在前,汗流浃背、满身泥土,和母亲一起艰难劳作,以拿回全家生火做饭的柴火和赖以生存的红薯。[/size][/font]

[font=宋体][size=4]尽管祖母与母亲加倍努力,但体力总是不如男工,所以每遇此种分配的劳作,我们总是全村最后几家之一,搭着马灯,连夜劳作,不论多晚,都要做完……看着祖母的重负与艰难,有人悄悄劝她说:“你在这个家里没一个亲生儿女,何必跟上他们受恓惶,趁早改嫁他人去过平常人家的晚年生活。”祖母放心不下我们母子三人,流着眼泪说:“我丢不下这娘儿几个,我就和她们一起打闹着胡过吧!”她坚定地留在我这个没一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家里受苦受难……

1999年,不幸再次降临在祖母面前——我体弱多病的父亲丢下祖母先行离去,时年84岁的祖母失去了终老时的依靠。别人都怕她有思想包袱,但她坚强地说:“我都八十多岁的人了还怕什么,儿子走了我还有孙子哩,吃差吃好吃饱就行,埋差埋好埋了就行。”

几十年来,祖母绝少因病就医。每当感冒头疼,她就自己熬“五股汤”(葱根、生姜、红枣、核桃仁、白萝卜)服后盖上被子发汗了事,每日坚持上工劳动,很少因病休息过;年老后,因常年劳作致使腰椎弯曲压迫中枢神经而腰腿疼痛难忍,她总是吃上两片镇痛片予以麻醉,坚持劳作;为了不影响我在外工作,她有什么病痛从不让家里人给我说,自己硬撑;她一生只住过一次院,是在我回家发现情况不好硬把她拉到地区医院的,就是在这次住院中我陪护伺候过她五天时间,出院后顺便把她拉到她的生长地解州关帝庙去看了看,这是我一生唯一照顾她的时间;2001年三月三日因感冒在家中输液,扎液约十几分钟,她突然逝去,临终没让我们服侍过一天。这就是我刚强的祖母,一生屡遭大难却从不向命运低头。

祖母勤劳过人

那时的生产队许多时候是集体劳作,每晌中间休息一会,但祖母从没休息过。每当大家休息时,她便挎着草篓去割草,以饲养家里养殖了十余年的大母猪;为了多挣工分,每年夏季野草旺盛时期,祖母总是承揽给生产队牲口割饲草的活计,她挎的草篓是全村最大的,她割的饲草是全村最好的,她跑的地方是全村最远的(人少的地方草多),她割草所挣的工分是全村最多的;每当雨雪天气不能出工时,祖母也不闲着,利用这个时间飞针走线,修补、缝制穿戴衣物;深秋初冬季节,树叶黄、野草枯,刮大风是树叶掉落、枯草离根的好时机,每当夜里大风,祖母在黎明前就拿着耙子、大筐奔向地里,一条埝根一条埝根地把树叶枯草搂成堆,天明之后再一趟一趟往家里背送,全家冬季做饭取暖的柴禾,主要靠祖母这样获取。

我这个没有成年男劳力的家,就靠祖母这样支撑着。

祖母教孙以勤

我是祖母的长孙,而且从断奶时起,就一直随祖母起居。祖母对我特别宠爱、娇惯,什么要求都尽力满足,什么好吃的我都是第一。但祖母从不惯我懒惰。她常对我讲:“惯你吃,惯你喝,但决不惯你懒”;“小娃勤,爱死人,小娃懒,狼吃没人撵”。那时村里没有幼儿园,祖母上地时就把我背在草篓里,到地后她一边劳作,一边看护我玩耍。[/size][/font]

[font=宋体][size=4]稍大点时,她就鼓励我拔草喂猪;上学后每逢周日,祖母为我准备好镰刀绳担,让我与小伙伴一起去割草拾柴、贴补家用,每当我劳作回来,祖母总是大加赞扬,以资鼓励;十岁之后,放假和周日,都要参加生产队劳动获取工分。特别是每逢夏收,祖母天不明就把熟睡中的我从被窝里拉出来,拉着我去参加割麦。她对我说:“杏黄麦黄,秀女下床,龙口夺食,一年口粮,谁都不能闲着。”就这样,我与弟弟、妹妹从小就养成了勤劳的品格,不论在校学习还是在家里劳作,都勤劳努力,不甘人后。

祖母舍己为家

1960年“三年困难”时期,生产队上大灶,每人每天安排粮食不足一斤,小孩更少。祖母干活卖力,人缘好,被安排在集体灶上做饭。当时我四、五岁正当长身体时期,成天喊着要“吃馍”。爷爷也患病在家,不上工口粮就减少。这样,祖母就将她的口粮让给我和爷爷吃,她自己每天靠多喝两碗面汤,吃些从蒸馍笼节上扫下的馍渣充饥,被饿得眼睛深陷,面色蜡黄;集体时期,每逢隆冬腊月、天寒地冰,生产队里无活可安排,村民大都在家猫冬避寒。[/size][/font][font=宋体][siz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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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宋体][size=4]而祖母从没避过寒,这时她挎上草篓就去地里刨红薯、拾棉花,红薯喂猪、棉花纺线织布卖钱贴补家用,满脸尘埃,满手冻伤,祖母仍然劳作不止、年年如此,有一次到十几里外的水头西张村拾棉花,回来过晚迷了路,祖母在寒野里辗转了大半夜,黎明时分才回到家里;祖母非常重视夏收,常说那是一年的口粮,只要能动弹,都要去参与。她参与割麦直到80岁,拾麦到85岁,谁都挡不住她,真是世上罕见啊。

记得是当年,祖母二十年未见、远在山东省嘉祥县黄海公社张垓大队唯一的亲妹妹请她回去看看,在父亲的劝说安排下,祖母在我家几十年中唯一一次出了趟远门去探亲。村里大人都逗我说:“这下你奶不回来了。”我幼小的心里也在打鼓,焦急等待。大约一月之后的一天深夜,听见有人敲门,是祖母从夏县水头火车站下车后走了近三十里夜路赶回来了,我欢呼雀跃,欣喜若狂,立即翻身下炕奔去开门,紧紧抱住祖母喜泪滂沱——我如命的祖母回来了!

事后得知,当时山东生产生活条件还不如咱们运城,老姨生有四女一男,人口多劳力少,生活艰难,想让祖母领一个女儿过来,一可减轻她家负担,二可晚年照顾祖母。但祖母一怕给我们同样捉襟见肘的家庭增添困难,更怕与我们之间产生矛盾,硬生生地拒绝了她唯一妹妹的请求,不欢而散,独自回还。从此之后,山东老姨家再也没信没函,断了联系。难道祖母心里不痛?她是为了我这个家呀!

2001年三月初三中午,我正在天津市考察物资经营管理情况,突然从郭治中副局长的手机上得知我祖母在家去世,我立马情绪失控,泪流满面。我立刻离开考察组、奔向北京西站,连夜搭车赶回家中为祖母安葬。

一路上回忆着祖母的音容笑貌,思念着祖母的大恩大德,我泪流连连,哽咽不止。按照晋南风俗料理完祖母的后事,我顿觉身后空空,孤然无靠。祖母就是我成长的靠山,祖母就是我挡风的大伞,祖母就是我命运的护神,祖母就是我心中的天。我如山、如伞、如神、如天的祖母,永远活在我们心中![/size][/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