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gn=center][font=宋体][size=4]灶 火[/size][/font][/align]
[font=宋体][size=4][align=center]□李立欣[/align]
母亲更看重大锅头

四十年前,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兄妹仨在老家的农村生活,我念小学五年级,俩妹妹念三年级和一年级。父亲在城里干事,由于工作忙,交通不便,一个月也回不了一次家。母亲天天起早贪黑,既要去生产队里下地挣工分,又要给我们做每天的三顿“念书”饭。[/size][/font][font=宋体][siz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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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宋体][size=4]母亲回来都顾不上喝口水,先急急忙忙生火做饭,做饭先弄灶火,灶火大多时候是烧柴的,而柴火灶是应闲不救急,点了火,搭上柴,柴,又没有硬柴,玉米秆着得快,灭得也快,不生着火,还总离不了人。[/size][/font]

[font=宋体][size=4]有时候,遇到天气有变,风摁烟突,灶火倒烟,半天烧不开半锅水,人还被烟呛得满眼泪花。

平时家里做饭,靠的还是屋檐下的那个柴火灶。与其说是灶,其实就是个泥疙瘩,丑丑的,很土气,像缩着脖子,裹着黑棉袄,一股旱烟味的老汉,天天蹲在屋檐下。[/size][/font][font=宋体][siz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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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宋体][size=4]它上面放一口铁锅,煮饭,笼馍,热油,炒菜,熬米汤都是它,黑乎乎的,乡下人把它叫“燎灶”。[/size][/font]

[font=宋体][size=4]那玩意,添的是柴火,冒的是炊烟,母亲常常一边添柴火,一边做饭,一边还得用手巾时不时地招呼被呛出的眼泪,好多次,我都以为她在哭,待她转过身却总是抹着眼泪朝我们笑……那年头,穷忙,日子不像个日子,口粮分不了多少先不说,灶火先不行。

过日子,母亲更看重那个大锅头。上面放着一口又深又宽的大锅,右边连着风箱,正面是灶膛,左右两边是锅灶窑,里面放着“洋火”。年景好的时候,锅头烧的是烟煤,一把铁打的铁锹,用了三辈人,手柄磨得铮亮,那是母亲的三尺令杖,是孩子们玩泥弄土的物件,它像灶的勺匙,火的牧鞭,一年四季与灶相依,是灶神边最忠实的守卫。

那年头,大锅头蒸馍馍像是日子里的一个节点,一家人,和一大盆面,用酵母发了,案板上揉了,醒了,摆在笼节上,摞得几层高,风箱“嗵啪”一响,火苗“呼呼”上蹿,那声音,那情景,像一部声像片段,清晰得让人难以忘却.......那黑呼呼的大锅头前,母亲常常挺着腰背,两手拉着风箱,头上顶方格洋布手帕,腰上系着护巾,坐在草编的“鼓凳”上,身子随着风箱的节奏一仰一合,灶火的柔光穿过炉膛撒在她那慈祥的脸上,暖红暖红的色彩,是我童年记忆里一幅油画.....

家里的灶火是砌在炕边的炉子,既能做饭,又能取暖。炉子一边是镶在炉子里的温水缸,一边是可以放置锅碗的台子,台子下面是炉窑子,一尺长,晚上睡觉前,馍馍红薯一放,第二天早晨上学时,红薯软乎乎,馍馍黄亮亮。[/size][/font]

[font=宋体][size=4]冬季的炉子闲不了,不是烧水,就是做饭,不是熬米汤,就是笼馍馍,之后,不是炒瓢热油,就是砂锅熬菜,那时候,没有油烟机,有烟了,门帘一掀,放了烟,还怕跑了热气。屋子里,睡觉、做饭、吃饭集成化,一家人围着炉子,吃着热饭,窗户的玻璃上淌着蒸馏水,日子过得温暖且五味杂陈。

蜂窝煤堪称黑色吉祥物

1983年秋季,全家搬进城里,父亲在卫校的房子边上砌了一个炉子,上面还贴了十几片瓷砖,很干净,也洋气,母亲天天都把炉子擦拭得干干净净,像一件精美的家具。[/size][/font]

[font=宋体][size=4]那一年,我们家炉子开始烧钢炭,那坚硬家伙,是炭火中的“细粮”和“压缩饼干”,火力大,还耐烧,只是那些牛头般的钢炭块子,每次都得提前用锤子砸,戴上墨镜,抡起胳膊,硬是把石头一样的家伙砸成鹅蛋大小,那种活计曾经是生活中的一个必不可少的内容。

第二年春节,父亲从太原出差,买回来一个像烧饼一样大小的鼓风机,很袖珍,炉子不旺的时候,把那个“电器”放在小凳子上,插上电源,嗡嗡一响,一股子风吹在炉门里,不一会儿,炉子口的火苗就迅速腾起,烧水、做饭感觉快了许多。

高中毕业的那一年,我们搬进口腔医院的职工单元楼,家里买了个炉子,铸铁的,专门让一个师傅加工的,技术很讲究。用了两年,父亲的一位朋友送给我们一个“加水炉”,是厨房技术革命的产品。[/size][/font]

[font=宋体][size=4]烧钢碳,做饭的时候把水箱加满水,水变成水雾喷在炉火上,下面是鼓风机,水雾在火苗上产生氢气与氧气,做起饭来,炉子的火力像炼钢,稍不留神,面汤就溢锅了。[/size][/font]

[font=宋体][size=4]一次,家里来客人,母亲在煮面条的时候,那个铝锅被电焊一样的火苗烧了一个洞,顿时,面汤流进炉子里,白色的蒸汽一下子涌进了屋里,火也灭了,满屋尘土飞扬,一片狼藉。从此,那个洋玩意被扫地出门。

父亲下决心买了一台液化气灶。那时候,液化气才兴起,煤气总是舍不得用,每次用完了,常常还托人从侯马捎,煤气灶只用于炒菜,大多数时候是靠那个蜂窝煤炉子。

那蜂窝煤模样标准得很,摆放在屋檐下像件工艺品,用起来也相对方便,还比较干净。

蜂窝煤是哪位民间高人发明的?无从考证,我只知道它是一个时代与千家万户小日子密不可分的黑色吉祥物,能大工厂制造,也可私家生产,它曾经是个产业,养活着很多城市边缘人,是万家灯火中最温暖的那一部分。

灶王爷不识厨房美

父亲退休的那一年,家属院开始安装大管道煤气,通知贴了好多天,大多住户不理解初装费,而父亲第一个报名,母亲埋怨道:“安装管道煤气那么贵,月月还得交煤气费,几千块钱买多少罐煤气啊……”父亲则说:“吃饭天天事,灶火不能将就,这个钱必须花,咱不后悔的。”母亲说:“罐罐煤气那么方便,还不比柴火锅灶强?”父亲说:“社会在发展,咱们有‘包子’不吃‘花卷’嘛。”

用上管道煤气后,厨房的灶火就更是方便了,做饭开关一拧,大火、中火、小火随意调,很是省事。又过了两年,我又给家里买了一台微波炉,每天加热菜蔬、馒头,又方便、又干净,转几下,开启舱门,热气腾腾。[/size][/font][font=宋体][siz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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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宋体][size=4]我给母亲说,微波炉加热不能使用金属餐具,那是科学。后来,又给家里买了电磁炉,我又给母亲说,电磁灶加热必须是铁制器具,那也是科学。母亲说:“一会是铁,一会不是铁,都把我给铁糊涂了……”

如今,家里的厨房除了煤气灶、电磁灶、微波炉,还有电饭锅、电蒸锅,电饭煲换了好几个,每天做饭油烟机呼呼作响,三四个灶火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一次,母亲提着油烟机上面的油盒子说:“唉——现在人太享福了,这天天抽出去的油在过去也足够一个月用的了。”父亲说:“原来做饭找洋火,现在你多少年没有用过‘洋火’了?”母亲说:“还‘洋火’呢,除了煤气灶,那些灶,那些炉,连火苗都瞅不见!”

去年,妹妹搬家,母亲说:搬家主要是搬灶火。可是,新房子新家的灶全是新的,旧灶具一件也用不上,厨房里所有灶具一派现代化,母亲说:“厨房咋不见油烟机呢?”我说,人家那叫集成灶,油烟机藏在炒瓢后面……母亲笑着说:“你们把厨房弄得这么美,灶王爷都不认识这是啥地方了。”

灶火的变迁虽然只是人们生活的一个小小缩影,但回忆起来也显得那么丰富悠长,让人感慨不已,回味无穷……

小时候,家里光景穷,炭也少,天冷了才烧煤炭,才生炉子取暖,才在炉子上做饭。[/size][/font][font=宋体][siz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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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宋体][size=4]每年过了农历二月二,龙头一抬,“蝎子尾巴一咬”,屋檐下的无烟煤也就烧完了,屋子里的炉子也就灭了,灶火就移到东面的饭舍,饭舍里一方砖砌的大锅头,一方柿子木案板,角落里是一堆类别不一的柴火。而那方大锅头平时不用,五六天用它蒸一次馍馍,烧烟炭,是拉风箱的那种,用起来似乎动作很大。[/size][/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