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好吗？——荆富功散文

妈妈，你好吗？

荆富功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走进了久违的电影院，观看了贾玲导演的作品《你好，李焕英》。

贾玲从一个喜剧演员的角度诠释了对母亲的思念之情，虽然笑点频频，却引得很多观众潸然泪下。我没有落泪，却感觉到了心在滴血。因为，那一个个片段把我的思绪引到了百里之外的小村子，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那个不大的村子，母亲生于斯、长于斯、嫁于斯，辛苦劳作于斯，养儿育女于斯。那年我高分考上中专学校，母亲非常高兴，亲手为我准备行囊。到了学校，我第一次睡双层床的上铺，但躺在母亲用新棉花缝制的床单被罩里，还是很舒服很踏实。我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为母亲争光。

四年勤学苦读、勤于实践，我从班长干到学生会主席，从校模范到被评为地区先进、省优秀，在校期间又入了党，并拿到自考大专文凭。每次放假回家，母亲总是欣喜万分，张罗着给我做这做那，临走时总要给我带上她精心做的咸菜、炒面等，让我可以在学校与同学们分享。“自己吃了是填坑，别人吃了是扬名。”母亲总是这样教导我。

有一次，宿舍里停电，我点蜡烛时不小心将被罩烧了个大洞，里面的被子也未能幸免。母亲看到后，没有责怪我，默默地帮我拆洗。当我返回学校再次铺床的时候，被子早已缝合好了，而那个破洞的地方竟然被母亲缀了几朵小花，灵动秀气，引来舍友啧啧称赞。

后来，我在城里参加工作、娶妻生女。为了让我安心工作，母亲便陪在我身边帮忙带孩子，一带就是12年。每到休息日，母亲才会赶回老家，料理延误的农活，再蒸上一大锅馒头，然后带到城里，足够我们吃上一个星期。

那些年，家里主食多是馒头，但身居城市的我们，没有买过一个馒头，也没有在家蒸过馍，全仗母亲辛苦地两头奔忙。看到母亲如此辛苦，我也暗下决心要积极工作，为母亲创造更好的生活。那时候，我常常是早如离弦之箭、晚如气泄针芒，极少与母亲说话，但十余年间没有给领导说过一个“不”字，因为“会干的要干好，不会干的学着干也要干好！”那时候应酬也比较多，有时候一个星期也没有吃过母亲做的饭，但母亲不气不恼，依然一日三餐为我准备饭菜。

福不可尽享，许是上天惩罚我没有珍惜母亲的饭食，以致我在后来数年的扶贫工作中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由于有母亲料理家务，毕业五年后，我就拿到本科学历和中级职称，毕业十年后，我又拿到研究生学历和高级职称。母亲经常给妹妹念叨“你哥也不跟我说说话”。现在想来，那些日子，母亲该有多么寂寞，而我又是多么不懂事。难怪每逢周末，母亲都会回老家，应该是想与父亲、与村里的老姐妹们说说话、聊聊天吧。

时光荏苒，年逾而立的我参加全市公选，来到商务系统工作。对于从事了十余年水利工作的我来说，这自然是一个全新的领域。而那一年也正是亚洲金融风暴肆虐之初，商务经济运行工作之繁重异乎寻常。母亲不时提醒我“娃呀，不要太累了，差不多就行啦”。我嘴上应承，行动上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继续没命地工作，时常加班到深夜，经常出差到外地。我跟母亲见面的时间更少了。母亲没有抱怨，尽心尽力地为我照顾孩子、打理家务。

听说母亲上楼气喘得越来越厉害，有时候上到一半还要歇一歇。我以为是母亲风湿腿病犯了，也就没有多想，毕竟母亲才五十多岁啊！

2010年11月19日，这是一个我终生难忘的日子。这一天，我参加完高新技术交易博览会，从深圳回到家，母亲突然说她胸口疼，睡觉翻身有似水流的声音。我不敢怠慢，第二天便带着母亲去医院检查。

从普通胸片到加强CT，从怀疑癌症到确诊肺癌，仅仅两三个小时！攥着检查结果，我的泪水止不住喷涌而出，我不敢走出医生办公室，因为母亲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那一刻，我不敢告诉年迈的父亲与多病的妹妹；那一刻，我不知道能和谁商量；那一刻，我任泪水横流……

那段日子，母亲表现出强烈的求生愿望。“再给我十年”是她经常念叨的话。我知道她有太多的放不下，在她怀里长大的孙女才上初中，她放心不下；性情火爆不善打理生活的父亲，她放心不下；身体不好的妹妹，她放心不下；当然，还有她那“工作狂”的儿子；还有耄耋之年的姥爷，还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她都放心不下。

天不假年，花开花落，一转眼，母亲已经离开我们快九年了。父亲将老宅院翻建一新；女儿因疾病带走了奶奶，进入医学院呼吸科攻读；我与妹妹回老家也从不曾忘记看望姥爷。一切好似从前却已不是从前，老家好似过去却已不是过去。

影片中贾晓玲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妈妈李焕英的日子过得更开心。现实中的我们常标榜自己孝顺，想想陪伴父母有几许？不要说什么来生做牛做马来报答，其实谁都知道，哪里有来生。徐帆在《唐山大地震》中经典的一句台词“没了，才知道啥叫没了”。不要等到真的“没了”的时候，才去感叹子欲养而亲不待！母亲在世的时候，家里百废待兴，子女求学、结婚、买房等开支很大，一向节俭的她对自己极尽苛刻，记忆中，她只在我结婚那年置办了一身衣服；旅游是断然不去的，即使是在北京、西安等地求医她也不舍得去。这些年，我的事业越顺、生活越好，我越感到痛苦。因为没有了母亲，谁与我分享？

有人说，喜剧的最高境界是悲剧。因为喜是外衣，悲才是内核。离开影院的时候，回头看到海报上这部电影的英文片名是《HI，MOM》，这不就是“你好，妈妈”嘛！天堂里的妈妈，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