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散文)——河东老景

父亲离我们而去转眼间已经快20年了，我想念父亲，常常在梦里见到父亲。自已也一直想写一些东西来纪念父亲，可是总以这样那样的借口推。转眼间，自己也50岁了。人生易老，青春不再，静下心了，回忆起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以示纪念。

父亲上个世纪抗战前夕出生于晋南峨嵋岭下一个小村庄，他上过高小，成绩优异，幼年丧父并经历了战乱年代，就中断了学业，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秉承耕读的家族传统，父亲写了一手好毛笔字，小时候记得不管哪家有了红白事，账房里必然有他，读着他写的对联，真是有着莫大的自豪。在他去世前几年，每年春节临近，父亲总要写一些对联，拿到集上去卖，可是碰到老熟人，对联就送人，每年下来，甚至不够买纸钱，他仍然不亦乐乎。

他也曾吃过有过铁饭碗，18岁那年在运城东街粮站当保管，十九岁娶了母亲，两年后生下了大哥，接着,母亲又生了二哥，这时候，政府要支援山区县建设，父亲就被派到离家很远的山区乡宁县，可是一回到老家，他看到母亲领着两个孩子，还要上地挣公分，还要一个人从百米深井打水挑水，一家人还吃不饱穿不暖，母亲太辛苦，于是就辞了公职，回到老家，这一回，就是一辈子。

他做过生产队长，当过大队会计，很受村民拥戴。听母亲说，因为父亲是大队干部，我们一家才度过了最艰苦的日子。61年，他被派到外村做工作队长，经常把他节省下来的馍馍带回来，才没有让一家人挨饿。文革里，他是村干部，就有一辆自行车始终陪伴着他，常常往来于大队与家里。小时候记忆里，西边草房里有一辆自行车，那就是他曾经骑过的办公车。后来，上了大学，需要一辆自行车，父亲就将那辆在草房里躺了10多年自行车修了修，换了轮胎，我就骑着已经浑身只有铃铛不响的自行车去上学，实习时有一次去给学生补课，大梁断了，我来了个嘴啃泥，害得我疼了好些天。

平凡的世界，平凡的家庭。1965年，姐姐出生了，1969年，我也来到这世界。我们这一家子，人就全乎了，一个平平凡凡的家庭就这样子在运城农村生活生存发展着。七十年代，是个历史转折时期，大哥高中毕业，在运城盐池当过盐工。二哥在水泥厂干过临时工。为了解决一家人的生计，父亲是竭尽全力。找关系，托朋友，二哥相应党的号召，七八年光荣的参军入伍。大哥也结了婚，大嫂进了门，我们一家也迈进了八十年代。

父亲也是个思想解放的人，八十年代初，包产到户，家里有了承包地，有了自己的牲口，在家里南边搭起了牲口棚，每天晚上父亲就会默默去喂牲口，他要承担起养活一大家子的任务。那时，母亲常年有病，家里只有他和大哥是主要劳动力，二哥去当兵，姐姐八二年也去了太原上学。为让一家人生活的更好，他支持大哥买了拖拉机去跑运输，家里就成了专业户。

父亲是一个坚强而乐观的人，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从没有得过病，至少从来没记得他因病躺在床上不起来的情形，他永远以坚强、乐观、不屈的形象在我的心目中。小时候，偶尔记得常常是这样的，母亲说你爸不舒服了病了，常常是买二斤肉，美美吃上一顿，该干什么就去干了。在那个年代里，谁家都有揭不开锅的日子，似乎从来没见他忧愁叹息过，我五岁那年，得了黄疸症，医生说，需要吃苹果，第二天，父亲就从公社果园弄了两袋子苹果，让我一下子吃了半年，现在我不大爱吃苹果，似乎和这次有关。小时候，我爱得病，常常半夜里发烧，二话不说，父亲就会推出自行车，到乡卫生所去看病，第二天，他还要下地干活。

父亲很严厉，哥哥姐姐都很怕他，但小时候的我是一个享受特殊政策的人。我是家里老小，记忆最深的是，家里有了客人，哥哥姐姐们都不许上桌，唯有我例外。二哥是个能折腾的主，常常记得他头上顶个板凳，跪在地上检讨，并且嘴里说着以后再也不敢了。但是，他厉害起来，我也害怕，1988年，我高中毕业，那一年，很遗憾，因为差了几分,没能考上大学，回到家里，很苦闷，农村里的活计不爱干，父亲说，去补习吧。我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就说不上了，还就拧上劲了。那一次，父亲拿起一把扫帚，狠狠打了我一顿，并教训说，不长进。我哭了，父亲把家里仅剩的200斤小麦卖了，把50元塞到我手里说，孩子，去吧，家里有我，你大哥，能够过的去。还有一次，上大学后，是在麦收季节，在打麦场，家里人都在忙，我却在乘凉，母亲叫我过来干活，我没动，父亲顺手拿起一把叉，我吓的就跑。乖乖的去干活了，再也不敢偷懒了。

时移世易，父亲渐渐的老了，但是仍然不辍劳作，父亲因我们而自豪，但是从来不叨扰。二哥到部队后，因为表现出色，做完志愿兵转业到了太原工作，他从没有说要去太原看看孩子。我上班后的第三年，单位分配了住房，但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只来过一次，他给我送了一千元，他告诉我说，家里今年收成不错，你妈让来看看。我让他住几天再走，何况住进新房他们还没有来过，他说，家里忙，再说不习惯住楼房。父亲去世后母亲告诉我，你爸时常想念你们，但是害怕影响你们工作，不想让你们因此而分心。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我的家那时是我们村里面仅有的有两个孩子考上大学，有三个孩子吃上公家饭的家庭之一，因此，父亲很自豪说，别人家地里挣钱，我们投资的是未来。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父母亲无怨无悔的供养我们上学，在那个时代，父亲确实是高瞻远瞩。现在想起来，我很愧疚，没能让父亲他老人家享受多少福，他辛苦了一辈子。上班后，有一年春节，回家就买了一箱方便面、一把香蕉，父亲就很高兴，方便面还藏起来舍不得吃，说是让儿孙们回到家里再吃。

2000年，那一年,他六十五岁，因为中风，前一年曾住过一次医院，但是，仍改不了他爱吃肉爱抽烟的毛病，我们劝他，他说，一辈子就这个爱好，改不了了，我们索性也不劝了。那一年11月，再次因为急性大脑出血住院，七天后，他永远离开我们了。

父亲一辈子辛苦，没留下多少物质财富，更多的是精神财富。记忆中，永远是他魁梧的个子，挺拔的身躯，一根根直挺着的的头发。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流淌在血脉中是他贵族般不卑不亢的性格，继承了他自强自立不屈服于命运的个性，弘扬着他着眼于子孙即家族未来的精神。

父母的恩情，无法回报。无私的父爱，伴随着我们兄弟姐妹，父亲的去世，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最亲的人离开，是呀，我再也不能把知心的话给他听了。父爱是座山，父亲离去，我感觉好像山崩地裂，那一次，我把一生的泪水都流了。

这一次，我似乎也真明白了人生的含义。是呀，没有谁会陪伴你一生到老，人生就像一列奔驰列车，中途车站有人上车，也会有人下车。把握人生的就只有你自己，快乐的活，乐观的活。人，其实是活给自己看，活出味道，才能活出精彩。这不正是父亲教给我的人生真谛吗？

二十年来，他的教诲时时在我的耳边，激励着我为人做事，无论是工作中遇到困难还是企业破产下岗，但只要想到父亲的一生，都会为我增添无穷的力量，支撑着我走出困难，走向成功。父亲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我们无限怀念他。



2019年春节福泽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