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gn=center][font=宋体][size=4]和爸说说心里话[/size][/font][/align]
[font=宋体][size=4][align=center]□未央[/align]
爸,这是我写作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为您成文。拿起笔,往事如潮扑面,我竟不知该把笔落向哪里。

爸,您还记得吗,我上小学之前,就一直跟着表哥表姐们叫您“姑父”,而管舅舅舅妈叫爸叫妈。每年端午前夕、麦熟杏黄之时,正是您休探亲假的时候。您来姥姥家时,总会提着一网兜的甜杏,和一些农村里根本见不着的糕点零吃。

此时天气已有些燥热,但你还是整整齐齐地戴着那顶缀有红五星的绿军帽,身上也整整齐齐地穿着那件佩有红领章的绿军装,一副英姿挺拔、意气风发的模样。你一来,便像一块磁铁,吸引着巷子里的大人小孩,大家纷纷聚涌到姥姥家,争相目睹您的风采。

每次见面,您都会一把将我举过头顶,然后让我坐在一侧肩膀上,说要称称我看份量重了没有,然后让我顺墙站立,看我又长了多少。最后,您会把一个随身携带的绿色军用挎包递给我,让我把包里好吃的东西分给哥哥姐姐及小朋友们。

这个环节是最让我引以为傲的,每次都出尽了风头。您坐定后,几个表哥会从您头上摘下帽子,争抢着戴在自己的头上。那时候,您这个“姑父”是我们所有孩子心目中的偶像。

后来,我无意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来,母亲在姐姐两岁时,生下我和妹妹这对双胞胎,由于您远在江西,与母亲两地分居,母亲无法担起照顾三个孩子的重任,便将还处于哺乳期的我,送到舅舅家让姥姥舅妈代养。我口口声声叫着的“姑父姑姑”,竟是我的亲生父母;而我的“爸爸妈妈”,却只是我的舅舅舅妈。

自从知道了这一切,以前无忧无虑的我,平添了不小的失落和无尽的烦恼。此后您再来时,我便和您生分起来。既不叫爸爸,也不叫姑父,只是默默地拿上几颗杏,悄悄地溜到巷口那家不住人的门洞里,吃杏砸核,并捎带着想想心事。

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小孩的心思。就这样,我怀揣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一直生活在姥姥身边,直到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十六岁的我才回到您和母亲的身边。

从我回到你们身边到我出嫁短短的五年时间里,咱们之间冲突不断。当时,您对学习尚好的我寄予厚望,唯恐我陷入早恋耽误了学习,可我偏偏就早恋了。我的逆反任性,您的简单粗暴,让一场本可以轻松化解的课题,演变成了一场镇压与反镇压的运动。结果可想而知,我没有跨入大学的校门,您对我的希望也变成了深深的失望。

此后经年,一道看不见的沟壑便一直横在你我的面前,您没有试图填平它,我也没有想要跨过去。成家以后,我更是很少回家。没有大事,咱们几乎都没有见面的机会。与正常的父女关系相比,咱俩怎么感觉都像一对陌生的人。

咱们父女关系的改变是在2006年8月1日。

那天,与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早上还和您一起打羽毛球的母亲,午饭后却突发心肌梗塞,虽送往医院,但终因抢救无效而撒手人寰。

您接受不了和您相濡以沫四十年的母亲,在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情况下,就把您一人孤零零地抛在了这个世界上。多日的不眠不休使得您神思恍惚,几次都欲追随母亲而去。

看着您,我心中的痛楚难以名状。仿佛就在那一瞬间,我的愤懑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父亲年轻时,为了保家卫国都能抛家舍业,我为什么就不能摒弃前嫌,替母亲照顾好风烛残年的父亲?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比血缘关系和挚爱亲情更值得珍惜,更让人难以割舍?

于是,安葬完母亲,我便把您接到了我身边,和小妹一起照顾您。每天变着花样调剂一日三餐,午休时间为您读报,晚上睡觉也陪在您的身边。您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一般,惊慌失措、坐卧不安;我倒像母亲一样,对您万般呵护。

时间是愈合伤口的良药。挣脱痛苦的泥潭,您用了三年多的时间,现在,您的精神面貌越来越好了,家里又响起您爽朗的笑声。您又恢复了往日军人般的飒爽英姿,我们姐妹几个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今年八月一号,是母亲离世十三年的日子。我想,看到您今天这个样子,母亲的在天之灵一定是安宁的。[/size][/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