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篆刻艺术大师
在篆刻史上,谁是篆刻艺术大师?是文彭吗?不。文彭只不过是明代文人篆刻艺术春天的开拓者,宗派的彭祖。在篆刻发展史上是一位关键人物!是丁敬吗?也不。他是“集秦汉之精华,变文何之蹊径,雄健高古”,“夺印坛盟主之席,开千百年印学之奇秘,世称浙派之初祖。”(孔云白《篆刻入门》)了不起!
邓石如呢?也不是。邓石如他把书画之理移用于篆刻,创造了“刚健婀娜”一路,开创了“邓派”,在书法上可称是清代“第一大手笔”,不容易!但在篆刻上还不是大师。
赵之谦如何?也未能谈上。他在篆刻上自己也只称“为六百年来摹印家立一门户。”功不可灭。
那么,有人称吴昌硕与黄牧甫是晚清时期印坛上的“伯仲”;齐白石与吴昌硕是民国时期印坛上的“瑜亮”,他们是大师吗?既然是“伯”与“仲”,就有“首”“次”之分;既然是“瑜”与“亮”,就有“高”“下”之别。在同一历史时期,可以相提并论,但不能等量齐观。
所谓“大师”,不是自封的,是由历史来评定的,由人民群众来评定的。我作为群众的一员,如果让我投“一票”的话,我只是写上“吴昌硕”。且举其荦荦大端,以表心仪景仰的理由:
(1)吴昌硕他学篆刻,研究古印,然后“行远自迩”,从浙、皖派入手,作为“千里之行”的开始,这本属是寻常;但他“不计派别”,获得超然自由,一开始就表现出不寻常。
(2)当他在入门之后的关键时刻,悟出了“不爱江汉之珠”,而“爱己之钩”的卓识。“江汉之珠”是别人的,“钩”是自己的,要用自己之钩去钓篆刻之鱼。这种“钩”是自己特制的,是自己的艺术个性和学养的结晶所炼就的。(详见《缶庐印存自序》)这有谁能有如此特异的颖悟?
(3)“少时学剑未尝试,辄假寸铁驱蛟龙。不知何者为正变,自我作古空群雄。”(《刻印》长诗)这是吴昌硕自我批评他青年时代的思想。青年不能没有雄心壮志,但不知“正变”盲目去“变”去创新,自吹“空群雄”,就落到了狂妄!这是多么亲切而深刻的“身教”!试问当代青年有感触否?
(4)篆刻创作要有想象,曾是一般印人的新鲜事。吴昌硕却写道:“时作古篆寄遐想”,“冥搜万象游洪濛”,而且还要“捐除喜怒去芥蒂”,才能“逸气勃勃生襟胸”(同上),有谁谈过这样的经验?他在西湖,看到南北高峰,挥笔写下:“南北高峰作印看”的诗句,真是想象充满着心灵!
(5)他在篆刻的形式上,运用多重界格。一般说界格是一种束缚,多重尤其束缚。可他说:“不受不束缚雕镌中”,运用冲破界格来表现豪放疏阔,取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6)当一个人的个性在艺术作品上形成之后,往往是“千印一面”,以不变的形式来应万变的文字内容。吴昌硕却不然,他可以把同一的文字内容,表现出多种的形式。他总是从文字内容出来考虑形式。有谁能这样?
(7)他的篆刻,十分重视意境,他说:“匠心构思,累黍万顷,千载下之人而欲孕育千载上之意味,时流露于方寸铁中,则虽四、五文字,宛然若断碑坠简,陈列几席,古趣盎如,不亦难乎?”(《藕花庵印存序》)又有多少人能达到?
(8)篆刻上刻上诗句,有谁能把诗句的绝妙在于“无字处”刻出来?唯有他作的“湖州安吉县,门与白云齐”一印能做到。
(9)许多人说吴昌硕刻印用钝刀。其实他用钝刀只是少数。他是以利刀来达到钝刀的效果,表现出“山骨凿开浑沌窍,有如雷斧挥丰隆”。有人说单刀直入不加修饰才是高手。而吴昌硕却重在“小心收拾”,重在效果,他说“雄浑秀整羞弥缝”,(《刻印》诗)巧在“弥缝”,才是高手。
(10)摹古是篆刻者必经的道路。但吴昌硕是怎样理解的呢?他说:“天下几人学秦汉,但索形似成疲癃”,他又说:“赝古(做假古董)之病不可药。”他不是从形式上求“形”,而是从艺术思想上去求“神”。这,你能做到吗?
(11)“吴昌硕尝与友人语曰:‘小技拾人者则易,创造者则难。故自立成家,至少辛苦半世;拾者至多半年可得皮毛也。’”(见齐白石《自嘲》诗注)通俗的几句话,揭示了篆刻有难易。有的人一生只刻几方印就称为“篆刻家”,能否一省?
(12)篆刻的流派,是过去篆刻艺术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它有地域性、师承性。当赵之谦大谈“浙宗”与“徽宗”的“巧”“拙”之后,不少篆刻理论家也展开评论,莫衷一是。而吴昌硕却说:“余癖斯者亦既已有年,不究派别,不计工拙,略知其趣,稍穷其变……”(均见《吴让之印存“序”“跋”》)数语中肯,归纳为“趣”“变”二字,压倒群论。在西泠印社成立之时,他在《西泠印社记》中写道:“社虽名西泠,不以自域,”所以印社一开始,就罗致国内各派,吸收日本人为社员。今天印社无形中成为国际化,这不能不说胸襟之大,不能不说吴昌硕之远见。
(13)篆刻中的“正”与“变”是篆刻艺术内部的发展规律。不掌握这条规律,继承和创新都是盲目的。吴昌硕十分重视,他从宏观上又从微观上去观察研究,从“不知正变”到“稍知正变”到“穷其正变”,始终牢牢地抓住这条规律,所以获得巨大成就。
(14)文人篆刻艺术,自明代到了晚清,已达到了艺术上的成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是谁高屋建瓴地总结这个经验呢?又是吴昌硕。他说:“诗文书画有真意,贵能深造求其通。”指出了篆刻是一门综合的表现艺术,提高其品位。到了西泠印社成立,他在《西泠印社记》中写出:“书画既有社,印社之设又曷可少哉?”宣告了篆刻艺术从书画的附庸地位解脱出来,是一门独立的艺术。因为他自己就是“诗文书画”加上篆刻全面发展的,所以能深刻地体会到。
(15)西泠印社成立之时,群贤推他为首任社长,他说:“子少好篆刻,自少至老与印不一日离,稍知其源流正变,同人谬重予,社既成,推予为之长,予备员,曷敢长诸君子?唯与诸君子商略山水间,得以进德修业,不仅以印人终焉,是则予之私幸耳。”(《西泠印社记》)多么虚怀若谷!试想,要当西泠印社社长,现在和将来,都会不乏其人,试问能有此风度吗?
(16)上述“不仅以印人终”一语深有意味。有的人搞了一阵子篆刻就不搞了,“印人”也“终”不了。有的人一辈子搞印以“印人”寿终正寝。而吴昌硕提出“不仅”,还要努力“进德修业”,以求印外多方面成就,意义多么深远,今天还值得我们思考。
以上“十六举”,它的内容已涵盖了篆刻艺术的方方面面,全面而深入。可惜我不能“梦笔生花”,否则可以洋洋洒洒地写出一部《吴昌硕篆刻艺术论》。试想,这“十六举”,谁能具备?黄牧甫未能,齐白石未及。所谓“大师”,不是以他当西泠印社社长来定的,篆刻艺术大师就是篆刻艺术的设计大师。何谓“大”?就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做“大师”是一种好的追求和希望。我想,谁想做“大师”,不妨把吴昌硕作为一面镜子,照照自己。况且,与时俱进,条件还要增加呢。
时代在前进,后来居上,大师还会出来,“江山代有才人出”,吴昌硕也不过是一座历史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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