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月亮 短篇小说 尚建明

月光下他在奔走着，似谁还在与他撕扯着，显然已经扯破了他的衣服，风便趁势钻进他的身体贴着皮肤溜，让他有些发凉。手轻触了下脸颊，皮开肉绽了吧，麻辣烫痛的感觉。走得跌跌撞撞，大抵在朝租房的方向狂奔。月亮也在跟着他走，只是越发朦胧，像是在发烧，毛毛地挂在天上。

不确定过了多久，他终于回到了出租屋，一个人的家。屋子里乱糟糟的，同他此时的心情一样糟糕透顶外加沮丧，有些事情他得重新考虑了。

这些天，那个她，对他的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这反常的态度令他郁闷，令他破烦，偶尔接通了，也只是嗯或啊一声就敷衍而挂，真是莫名其妙。但他知道，她肯定还在S市打工，还在原地住着。他与她是在老乡打工群里认识的，老婆这两年要看管孙子暂时不能同他一道出去了，她呢是同老公置气离家出来的。刚开始他们在同一个工厂上班，后来分开了。虽然不在一起上班了，人却随时间的推移熟欢了，心慢慢向一起靠拢，偶然单独聚一次，共度良宵，温暖彼此。

闲暇时他喜欢在抖音上过把瘾。不是在聚餐就是在市区游玩。S市是江南的鱼米之乡，园林遍布，古迹众多，他配以欢快的音乐，在抖音上录下他潇酒走一回的身影。他还是用了一点点聪明的，小心翼翼的，抖音里主角永远只有他一人，有时也隐隐留一点点她的足迹。寄回家的钱是一度越发少了，老婆质问，他搪塞工厂效益最近下滑所致。

风刮到他老婆跟前时就拐了个弯去了别处，到其它地方添枝加叶地逗留去了。乡下的女人一心一意照看着孙子和卧榻在床多年的公公。他姐在电话里嚷开了：吉民你还是不是人啊，挣不下钱就回来种地来着。要不先把我的棚匀一个给你种，不要出去了！

他在电话里嗯啊着。他打心眼里惧怕姐的，以前姐没少帮衬过他，包括到现在也在帮衬着呢，姐还三天两头过来伺候爹的。

手机闪了一下，她发过来的一个勾指头的表情：今晚来不？他那独在异乡为异客，梦里忽觉身是客的寞落即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免不了洗漱一下，从上到下倒饬倒饬：头发梳得顺顺的，胡子刮得净净的，衣服穿得新新的，鞋子擦得亮亮的。

天空有些朦朦胧胧的明亮，晚风送爽，月亮就要升起来。他耐着性子在屋子里呆着，此时去为时尚早，再晚一些时辰才刚刚好呢，不如在这块十平方左右的屋子里消磨消磨时间，想想与她在一起的时光，想她软乎乎的手，想她鼓鼓囊囊的胸……

月亮升起来了，半圆的，像烧饼一样扣在天空，他恨不得能吞一口尝尝。仔细瞧，它不是那么皎洁，倒像是长了一圈毛，茸茸的，不清不楚的，连月亮也会生病吗？这种现象搁老家的话是月牙在烧火，预示将变天。此时他的畅快是几乎按捺不住的。那写月亮的诗词句记不全，大概就是：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记不全的，就是感觉浪漫。不，想起与她在一起，是应该浪的可爱。

她的出租屋也不宽敞，但毕竟是女性嘛，比他那猪窝狗窝的屋子里整洁多了去了。让他疑惑的是屋里还有另外一位从未谋面的男子，爱搭不理的，深深地盯着他，像刀像剑在他身上划动。他心虽不安，依然装作若无其事，泰然处之的样子任他看。

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天炒几个菜聚一下。她说。顿了下又说：我儿子在咱本地谈了个对象，你也知道，咱们那儿彩礼高，我想让你凑一些。

多少？

至少三万吧。

没有，我私下能攒几个！你前头还有我好几千呢。

这钱我出。你以后别在这出现。那男子指着他道。

你嚣张什么！他顺手掰住那男人的手同他扭在了一起。然后三人搅在了一起……

那晚惨白惨白的毛月亮，吉民想起来就难忘。几日后他回到了老家，匀了他姐一个大棚。一个叫“重零起步”的在抖音上抖着：我曾悄悄伤害过你，对不起，从今以后看我的。大家一看，是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