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春联贺岁时 散文 景重清

进入腊月，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年味也越来越浓。

春联，作为人们熟悉和喜爱的文化信使，总是与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相随而至。每年除夕，人们都会在自家大门旁贴上鲜红亮丽的贺岁春联。这一副副春联，渲染出喜庆祥和的节日气氛，洋溢着庄重热烈的中国年味，承载了人们对盛世新春的热情祝福和美好期盼。

春联，是春节的重要文化元素。红纸黑字，象征着喜庆、祥和、财富、平安。辞旧迎新过大年，不能没有红春联，没有春联的春节是不可思议的！

春联是需要写的。“写”有两层意思，它包含了文学的“写”与书法的“写”。

文学的“写”，是编写春联。春联这种独特的文学形式由骈体文衍生而来，同时借鉴了诗歌“简短”与“诗意”的表达传统，契合了中国古已有之的“对偶观”和“对称美”，顺应了汉语言文字的突出特点和美学特征。如《诗经》中的“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体现了对称美的雏形；《洛神赋》中的“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兼备了对偶与韵律；《滕王阁序》中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成为格律工整的典范；《旅夜书怀》中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既有春联对称美，又有语言文字美。可见，我们在编写春联时应当满足这么几点要求：第一，字数相等，断句一致；第二，平仄相合，音调和谐；第三，词性相对，位置相同；第四，内容相关，上下衔接，不可重复。同时，还要编好横批。这是春联的主题，是内容的凝练与升华，起到“画龙点睛”作用。

古人编写春联，常常是妙语连珠、字字珠玑。如：“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短短两句，十个字，就勾勒出了一幅温馨和谐的画面。家的温暖，友的相聚，酒的醇香，仿佛就在其中。再如：“风送热浪三千里；雨洗银针万户连。”此一联，春日和风，夏日暴雨，秋叶银针，冬日炉火，四时之景皆在笔下。

今人编写春联，又何尝不是如此？歌颂新时代，热爱新生活，对话心灵，对话人生，对话岁月，运用简明、凝练的语言文字表达我们的所思所想，抒发我们的真情实感。我们有理由、有能力编写出对仗工整，寓意美好、合乎韵律的联语，让春联成为我们新年的祝福、生活的诗篇和奋勇前行的力量。

书法的“写”，是指书写春联，由书写者运用书法技巧写出俊逸洒脱、清新灵动，富有美感的楷、行、隶、草、篆各体汉字。在这方面，许多书法大家、文人雅士，都留下了大气磅礴、深蕴哲思与智慧的不朽墨迹，成为我们学习、借鉴、书写实践的范本。这不，“腊八”刚过，中心城区就有了零星的写售春联摊点，不几天工夫，便迅速蔓延开去，遍布街头巷尾人流密集的地方。禹都市场南大门附近，可称得上“春联市场”了，这儿聚集了十余家写售春联的摊点。欲购书写春联的人们熙熙攘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顺着摊位浏览样品的，有围在旁边静观书写的，大家寻找到自己满意的摊点，主动与书写者共拟春联内容、规格和数量，等待写好晾干，便收拾妥当，扫码付款，欣欣然离去。

红火热闹的春联摊点不止此处，禹都市场内还分散有好多。我的同学老高，从农行退休后，每年都会在文化用品街区南边摆摊写售春联。老高人聪明、勤奋，性格坚韧，多年临摹书帖，后又师从书家，写得一手好字。他的摊点占地不小，红毯铺地，毛笔数支，纸张齐全，还兼售春联文化系列饰品，如：斗方、春贴、窗花、年画等。许多人都看好老高那遒劲潇洒、气韵灵动的行书字，自愿在寒冷中排队等候，拿了春联，顺便再买些其他文化年饰。老高的生意还算景气，人多忙不过来时，他和老伴常会喊来儿子或儿媳搭把手。那天，我去禹都市场买宣纸和笔墨，不经意间来到老高的摊点。老高站在露天摆放着的圆桌一边，俯身弯腰，手眼并用，写好的未干的春联在红地毯上摆了一片。见到老高，打过招呼，他继续忙碌。老高显得体态疲惫，神情困顿。我心生敬意，感慨老高不简单，也深谙个中之不易。当时，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竟然斗胆接过老高手里的笔，一鼓作气，代书了六七副春联，使老高得以稍息。其实，我的字是拿不出手的，也就只配给那些提不起笔的人写写。那天，我感觉还好，对书写的春联很满意。倘若事与愿违，真不知道那将会是一种怎样的尴尬？

“小年”前后，一些机关单位、文化协会，都会组织擅长书写的文化人，开展春联文化下基层活动。他们深入乡村、社区，为人们现场书写春联。阳光照耀下的小区广场上摆了长长的一排桌子。他们挥毫泼墨，个个笔下生风，有大江东去的豪放，也有小桥流水的婉约，写出了人的感情、人的心境，一字一句，上联下联，都在诉说着人们生活的情感与故事。春联文化下基层，把一副副散发着墨香的红春联送到了群众手中，让一声声饱含深情的祝福直抵老百姓心坎。

这个时段，一些较大规模的企业也踊跃出场，把带有企业特点、精致唯美的春联，发放给职工，赠送给客户，在这年关岁末送去美好的春节祝福。

如今，越来越多的印制春联走进千门万户，呈现出空前繁荣的景象。批量印制的春联，看上去精彩纷呈，似乎要比书写的浓烈、艳美许多，成本也低不少。但是，印制春联自身存在着千篇一律、没有个性等缺陷，也是显而易见的。哪像书写的春联有温度、有感情、个性鲜明？哪有书写的春联与生俱来的书法魅力和艺术境界？

我不大喜欢印制的春联，我们家过年只贴红纸黑字的手写春联。小时候那些年，春联是父亲写。父亲备了笔墨，裁好红纸，在清瘦的鼻梁上架副老花镜，翻出快要用完的旧历书，找几副适合自个家境和心愿的春联，用他那长满老茧的手，拿起比筷子略粗些的毛笔，轻轻摁住红纸，一笔一画地书写，笔墨在红纸上有节奏地翻飞，心里充满愉悦。我在旁边看得出神，偶尔会帮着抻一下红纸。父亲的字写得生疏拘谨，但真诚饱满，像一个个硕大的山药蛋，将红纸压得沉甸甸的。后来，父亲不方便再写了，我家春联就由在邻村小学教书的堂叔给写。再后来，就是我自己写，字是丑了些，可心里很美啊！后来有了同事或朋友每年赠送春联，我就再没动过笔了。我退休后，这才又拾起笔，每年坚持自己书写春联。毛笔在眼前飞舞，联语在脑海闪耀，审视亲手书就的一副副红春联，犹如和煦春风荡漾在心田。我除了给自己写，还会给同事、家族弟兄和乡下朋友书写一些。他们各家门边大小，喜欢什么内容，我都心里有数。写好之后，抽空亲自送去或是想办法给捎去。每年写几十副春联，就相当于收获了一份愉悦，图个喜庆祥和。

春节贴春联，这是人们一年一度展现民族传统文化的门头盛事。我少时帮着父亲贴春联，小脸蛋冻得通红通红的。长大后自己贴春联，踩着梯子攀高爬低，身上弄得脏兮兮。后来，领着儿子贴春联，教他简单区分上下联：末尾字平声的，数字较小的，时间较近的，通常为下联。贴春联颇具仪式感，与编春联、写春联同等重要，不能把上下联位置贴错。不然，读起来别扭，还会让节日的喜庆气氛大打折扣。崭新的红春联，贴在大门上，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让人感到处处是喜气，处处有幸福。

赏读春联，也是我在节日期间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去年春节回老家，我用了不少时间来赏读，深感乡亲们的文化品位提高了不少。所见之处，不乏自撰自写、个性鲜明、联语清新的春联，如“一沟野色垂杨柳；十里春风送花香”“独立小楼风满袖；漫步春野暖盈怀”“一冬暖尽桃花嫩；三春阳生柳色新”……这些春联，洋溢着清新俊雅、纯朴率真的韵味，显示着家乡人的学养与文化底蕴。

天气晴朗，微风轻拂，太阳照得身上暖融融的。我独自来到永乐街，沿着两侧店铺，一边前行，一边赏读。这里少了农家的朴素，多了城市的亮丽，春联内容充满商业韵味。有些个性色彩突出的春联，令我眼前一亮，难以忘怀。“杜康酒醉杏花雨；陆羽茶香杨柳风。”多好的春联广告啊，特色鲜明，一看便知这是家烟酒店铺。“贸易不欺三尺童；公平义取四方财。”这分明是店主对顾客的庄重承诺。而“丽日当空，小康初步；春风送暖，伟业方兴”一联，则显示出商家的眼界、胸襟与胆识。

回望我们小区一些居民贴出的春联，更是百花争艳，尽展风采。“昨夜春风才入户；今朝瑞雪又迎春”“初心使命春光灿；大爱深情年味浓”“细雨三千春作画；清风一路富开盘”……细心赏读，这些春联写得别开生面，颇有不入俗套之奇丽。

无联不成春，有联春更浓。

春联红了，新年到了，春天便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