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诗人蒲州吴雯（下）

吴雯自己也很喜欢后两句诗，在另一首作品中，改头换面地又用了一下。

次青县题壁

去年九月长安来，

鲤鱼风起船旗开。

本年三月旧山去，

马上绿杨掠飞絮。

旧山风景复何如，

昨日家人有报书。

当门万里昆仑水，

千点桃花尺半鱼。

吴雯住在永乐镇，自然会经常游览朝拜永乐宫。他有几首写永乐宫的诗篇。

谒永乐宫

久说双株树，今来永乐宫。

云霞生户牖，日月近帘拢。

千年宅昆仑，万里风刀圭。

刀圭如何觅，丹火夕阳红。

仙翁果何处？松桧但依然。

剑气尝通峡，鹤声每在天。

罘罳丹凤撄，橐龠白龙缠。

晚爱西峰月，清光留石泉。

吴雯对永乐故居感情很深，写过好几首诗。

永乐早发

早发招贤里，凉云解郁蒸。

河声过雷首，雨气下风陵。

凤嘴三春麦，龙头五月冰。

莲花天外落，千仞碧崚嶒。

初辞家中条山下

戚戚正寒月，胡为今远行。

悲风千树肃，残雪万峰晴。

已觉怀兄弟，初知念友生。

唯余天外雁，似我作南征。

吴雯又曾在风陵渡附近的岳村短期寓居，写下一首诗篇。

寓岳村赠吉协和

风陵之乡河之滨，

其风淳美陶唐民。

一万人家在烟村，

千回流水藏隐沦。

爰卜我居曰岳村，

当门乔木干青云。

虽属择处有年岁，

实因吾子方结邻。

少年意气何磅礴，

季布千金轻一诺。

运筹欲埽鹳鹅军，

姓名立致麒麟阁。

愧余寂寂邓禹讥，

书剑学来事愿违。

看君虎气方腾上，

羡尔南山射虎归。

他晚年迁居到郑峪口，也是背山面河的所在。不过，晚年心境，别是一番滋味，与少年时期大不相同。

郑谷题壁

墙角一丛竹，案上一壶酒。

痛饮山鸟啼，散坐绿阴厚。

富贵皆偶然，浮名更何有？

生平麋鹿性，况得素心友。

最慕栖岩寺，松风更携手。

吴雯一生坎坷，到晚年便虔心归佛，有了佛教信仰，所以才对佛教圣地栖岩寺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他还有一首诗提到栖岩寺。

忆栖岩寺

最忆栖岩寺，招凉有旧亭。

河流週郡白，山势入关青。

崖断蜂留蜜，松高鹤坠翎。

卢师吾有约，许共一函经。

吴雯少年时期住在中条山之南，后来又曾在山北居住，给住在山南的一位隐士朋友写了一首诗。

寄隐者

君住九峰南，我住九峰北。

九峰郁奇秀，岩峦横复直。

莺眠坞树红，龙归洞云黑。

闻君阅幻化，已入慈悲力。

勐虎床下行，飞鸟掌中食。

挥手谢时辈，高风淼难即。

相寻渡溪水，忽起双瀵骜。

吴雯最受王士祯赏识的一首诗，是《遥题王咸中石坞山房》。这座“石坞山房”是朋友王咸中居住的地方，其位置现在不能确定，但根据诗意，应该是在蒲州的中条山一带，很可能就在王官峪附近。王士祯激赏的是其中“至今尧峰上，犹上尧时日”。

遥题王咸中石坞山房

积水浮九州，东南益荡谲。

人家半洲岛，萝篠互蒙密。

具区我旧游，石坞君栖逸。

至今尧峰上，犹上尧时日。

窗外一湖明，阶前众山出。

春风散岩花，细雨熘崖蜜。

仙灵每来往，真儒间俦匹。

表圣具生圹，维摩得丈室。

泉声四回抱，岭势百崒滗。

何日复籯粮，为君访衡泌。

朋友的诗作

吴雯在清初诗坛广交朋友，名气很大。因为他的缘故，很多朋友都写了和中条、蒲州、永乐以及吴雯本人有关的诗篇。无形中，也提高了我们晋西南这块土地的知名度。我们选择几篇欣赏。

望中条山有怀吴天章玉溪隐居

陈奕禧

雪晴初日照，历历中条岑。

下有幽人宅，长邻洞壑深。

松门闲倚杖，潭水坐清心。

静听风泉落，泠然弹玉琴。

喜吴天章至自蒲坂

江闿

相违冰雪后，相对两萧然。

有榻留徐稚，无钱与郑虔。

更深重话旧，烛剪欲忘眠。

不识千秋后，诗篇若个传？

中条山下作

王士祯

中条初日上，岚彩变朝昏。

芳树重重坞，流泉曲曲村。

河流趋底柱，山势锁关门。

借问王官谷，贻溪迹尚存。

在吴雯的影响下，弟弟吴霞也善作诗。我们也欣赏一下他的作品。

题兄莲洋集后

吴霞

抚卷伤心有大名，

几回辇下共和鸣。

黯然却忆泉台路，

白马谁为范巨卿。

这首《题兄莲洋集后》是吴雯去世以后，吴霞写的怀念之作。他摸着哥哥的诗稿，伤心不已，回想哥哥当年名气很大，曾经在京城里和名公巨卿唱和。如今哥哥去世了，却不知道当年的老朋友还记不记得吴雯。实际上，这是一首求助之作，希望哥哥的老朋友们再伸一把援手，把诗集出版了。

后来，永乐镇的官吏百姓，为了纪念唐代诗人李商隐和吴雯，修建了一座“二仙楼”，又称“二仙祠”，把李商隐和吴雯当神仙一样供奉。后人为此写过诗。

登永乐二仙楼

孙亿

逍遥散客愁，尽日倚高楼。

烟火千家晚，荻芦一水秋。

野田喧鸟雀，陇阪下羊牛。

乘兴不归去，前溪待月游。

千秋国士风

很多资料里都说吴雯天性孤傲，不肯向权贵低头，所以一生落落寡合，未能发达。笔者认为，吴雯的七律《明妃》，其实就很好地表达了他的志向和心事：

不把黄金买画工，

进身羞与自媒同。

始知绝代佳人意，

即有千秋国士风。

环珮几曾归夜月，

琵琶惟许托宾鸿。

天心特为留青冢，

春草年年似汉宫。

这首诗是描写西汉时期著名的“和亲使者”王昭君的。王昭君不肯向画师毛延寿行贿，所以不能得宠于君王。后来代替汉朝公主，下嫁匈奴单于，成了维护和平的著名历史人物。但在后世文人的心里，看重的不是她的和亲，而是她不肯向画师行贿，降低人格。吴雯把这种“绝代佳人”的心胸和“千秋国士”的风骨相提并论，表达自己的个性。

当然，吴雯结交的王士祯等人，其实也算是身处高位的权贵。但王士祯这类权贵人物，却能够放下架子，与吴雯平等相交。他们欣赏吴雯的才能，尊重吴雯的人格。在吴雯有困难时，也能积极地伸出援手，无私地帮助吴雯。吴雯去世后，无钱下葬，仍然是朋友们出手相助。甚至吴雯去世多年后，一些和吴雯从来也不认识的文坛朋友，积极地帮助吴雯编辑、出版书稿，让他的作品流通于世。这不同样也是“千秋国士风”吗？

吴雯平生遭遇坎坷，主要是因为他喜欢读书做学问，喜欢作诗，不喜欢八股文和科举考试，不能按正常途径出仕。但他凭着满腔的诗才以及一笔好字，获得士大夫的尊重，享受诗家仙才的清名，这也算是一种成功。


王振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