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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我家的年画 散文 李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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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2-6 09:43: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整个腊月集市,若没坏天气打搅,父亲会在胸前内袋揣着多日积攒的年货花费,在“穷年不穷节”的思想驱动下,蹬着那辆和他一样沧桑又无比硬朗的大杆自行车于附近各个集市,认真置办各类年货。腊月初十左右,父亲要准备好年画,怕迟了买不下好的。

定什么古典戏画?定什么内容年画?父亲总会在画摊前踅摸研判,古典堂戏要鲜艳,时代感强的年画要热闹,买好小心卷成筒状系在大杆车前把上。

打集上回家的父亲在庭院没支好车子,就冲着屋里干活的母亲喊:“成他妈,集市买下戏画了,跑几个摊子买下你中意的。”父亲解车把前绑的年画,而我哪肯放过吊在前杆子上母亲做的扎花布袋(缝纫机缝的多层布袋),内外袋翻遍,若发现蒸枣花馍的枣儿,就乐开了花。母亲顺嘴说这女是个吃嘴派,在毛巾上擦拭湿手,迫切地对着父亲问啥戏画?是不是在兰兰家看到的新戏画?

“比兰兰家的好看!”

母亲还在腰间黑护巾上摩挲她的湿手,得了两粒甜枣甜嘴儿的自己,劲头十足地接过父亲递来的年画。在父亲一再小心“画边薄,别弄破”的叮咛里,带着新纸油墨香的新年画在炕头徐徐铺展,那新年画就像万紫千红的春光,刹那间扑入眼帘。父亲急于找花镜为不识字的母亲读出堂戏下面的文字,却被自己这个识文断字的小学生抢了先,读着读着被生字尴尬绊住,灰心地找《新华字典》答疑解惑。父亲接着下文读,咬字清晰,母亲用心听,眼窝里且释放出一种温柔光泽看向父亲。父亲的博学显然让她极为认可和佩服,这让才疏学浅的自己极为不满和妒忌。小学时,常把为母亲读年画当作一种学识上的荣耀,暗暗和父亲较劲。

没上墙前的年画呈个筒状放在火炕墙架的板箱上,我想瞧就会对着母亲说:“妈,想看年画哩。”母亲顺着我的想头,却够不着,就踩个木凳将画捧出:“在墙下(炕下)吹吹,土屋就这不好,没几天就土迷(沾)的,干净再打开。看是看,得当事,小心着!”

家里炕墙上贴过天女散花、鸳鸯戏水,还有拄着宝葫芦拐杖慈眉善目的老寿星、喜庆可爱的胖娃娃和闪闪金鳞的火红大鲤鱼。若没变故,一组堂戏戏画设在东墙炕洞(墙壁上留出放东西的洞)两边,家人时不时就着昏黄灯光欣赏,就像观看映在炕墙上的多幕电影。自己则把堂戏戏画当成有图有故事的小人书看,一组《屠夫状元》和《白蛇传》的堂戏曾为母亲读过多遍,为此自学了不少生字。

有年父亲在集市挑来挑去,觉得堂戏老套,用梅兰竹菊条幅替代了一组炕壁堂戏。那年便少了堂戏情趣,少了为母亲读戏文的临场发挥,总觉欠缺甚或遗憾。

父亲购置的年画很齐全,护家看院的门神少不了。两幅门神主房一幅,梢门一幅,必定是右尉迟恭、左秦琼两位大神。至于灶神爷的拓印画,年前常有外地走街串巷的江湖客上门推销,他们一个腔调唱喏,像是河南口音,不好懂,节省的母亲也舍得三五角钱,虔诚地请个光亮的灶神爷供奉。

除夕日,母亲早早打了糨糊,在粉连纸新糊的窗棂上剪贴了红窗花,有喜鹊登梅,有摇头晃脑的老虎,有红奕奕的红双喜字,等等。

贴新年画是家里的重头戏,父亲跪在炕上贴,一家老小挤在炕沿边照着顶底留的尺码,粘到恰当位置,显得很庄重严肃。父亲先轻轻粘了上头两角,由上而下款款托下,在众口一声“好”字里,年画由张开的手掌拂过,结结实实落在它一年最美的地方。

苦难的日子里,年画带给家人新年欢乐,睡在满炕墙花花绿绿的风景和精彩纷呈的各色人物的年画里,莫名激动的家人生出对来年的美好向往。父母平凡的爱情,似乎在年画的涓涓滋润下,愈发明媚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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