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戴的钱少了三百_老爷庙（五）

老戴的钱少了三百_老爷庙（五）  作者：袁省梅

老戴简直要急疯了，可头可脸上冒了一层黄水汗。

他把西服扔在柴上，嗵地靠着柴堆子蹲下，佝偻着背，把头夹在两腿间，不说话了。

媳妇叫他在柴堆子里头找找看，媳妇说，别让溜出去了。

老戴忽地站起，起得太猛了，头晕了一下，眼前的一片黑里跳开了星星。他像是要把星星摇落般把头摇了好几下，往柴禾里看。

是一堆玉米杆。

秋上从地里刨回来，就堆在了南墙角。风吹着干黄枯烂的天花和叶子，哗朗哗朗地响。一只喜虫儿飞了过来，端端地落在杆子上，细脚伶仃地蹦了两步，尖尖细细的喙啄着杆子，棒，棒棒，看啥也啄不下，呼哧飞走了。

竟然是，钱真的掉在玉米杆缝里了！他的脸上立马欢喜地焦黄油亮，也不看媳妇，担心钱再跑得找不见的样子，自顾盯着钱，大声嚷嚷，在哩在哩，在玉米杆里。

他轻轻地扒开玉米杆，把钱一把捞出来，对着媳妇晃晃，说，咋就跑玉米杆里头了呢你说这钱。

把钱在手上啪地拍打了一下，又说，你咋就跑到玉米杆里头了啊你。

好像钱是他那个捣蛋的孙子，虽说气恼恼的吧，毕竟是找见了，眼角眉梢就是欢喜的。他责怪着钱，啪地又拍打了一下，喜滋滋地看着媳妇，我就说嘛，钱能长了脚啊，转个眼就不见了。

媳妇见钱找到了，暗沉黄燥的脸上也有了亮光，一屁股坐在碌碡上，好像是，在地里刨了半天的地，乏软得再也不想起来了，嘴里呢，就嘟囔开了，骂老戴个猪脑子，肯定是你搭衣服时溜出去的。

老戴嘿嘿笑，把钱整到一起，担心有人抢一样紧紧地捏在手指间，噗地给手指头上吐了口唾沫，一五一十地数了起来。

嗯？媳妇问他咋哩？少三百。

他又数一遍，还是少三百。

媳妇要过去，数一张，就要把那张狠狠地在手指间搓搓，又翻个个儿看一下，确定是一张，才数第二张，然一张一张数完了，确实是，少了三百。

老戴扭头又趴到玉米杆上扒拉。

一堆的玉米杆，他一根一根地扒拉遍了，再没有找见一毛钱。

老戴说，咋能少三百？

媳妇说，老张给时你数了？

老戴说，数不数他也不会少给，他敢少给？他跑咱村收麦收玉米多少年了。

媳妇说，那咋少了？

老戴说，肯定是叫人给摸走了。

媳妇说，这话可不能乱说，人常说拾东西的不造孽，丢东西的造孽。

老戴说，咱这是丢吗？咱丢了他拾走，算咱倒霉，怨怪咱自个儿不小心嘛，他这是偷哩嘛。

媳妇说，捉贼捉赃哩，哪指哪证呢。

老戴卷了根烟，点了，咂了一口，鼻孔里呼地喷出两道白烟，说，早起来咱屋里的除了老张，就是对门。

媳妇说，你说是黄二？

老戴说，我得问问他去。

媳妇说，这话咋问。

老戴说，我丢了三百，总能问问他吧。

媳妇说，你一问，找寻不回来，还落一身骚气。

老戴咽不下这口气，不能叫人摸了三百，还跟个憨憨样哑巴样不问不说了。

媳妇说，算了吧，不要言语了，自个儿心里暗受了，以后做啥小点心，这么多年了，巷里从没听说哪家丢了东西，哪个偷了人，你一问，叫人笑话。

老戴说，咋不能言语呢，我上沟下岭的赶十天八天会都挣不下人家三百。

老戴说，就他来过，你说不是他还能有哪个，他个赌鬼，人常说，赌博没好人，不是他还能有哪个你说。

老戴说着，就腾腾地出去了。媳妇在身后喊他回来，他也不理会，一闪身，出了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