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gn=center][font=宋体][size=4]记忆深处的母亲[/size][/font][/align]
[font=宋体][size=4][align=center]□董好安[/align]
时光如梭,转眼间母亲去世已近百日,每每回忆起来,心里还是酸酸的,脑海中常常浮现出曾经许多触动心灵的画面,一幅又一幅……

1948年农历八月二十三下午6时左右,天空正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万荣县皇甫乡小淮村一户贫苦农民的家里传出了清澈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一对双胞胎相继诞生。这可乐坏了这对老实巴交的农民夫妇,他们尽力照顾老天眷顾给他们的这一双男孩。然而,一个多月后,第二个孩子还是由于种种原因夭折。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健康地活了下来,这个孩子就是我。

我能够想象到母亲孕育我们的艰难和辛苦——小脚,挺着个大肚子,蹒跚前行,什么活都得干,没有依靠,因为父亲是孤苦伶仃的孤儿,祖父祖母早已去世。

只因为幼时定亲,外祖母一句:“没爹娘的孩子还能不娶媳妇?”母亲便遵照母训,毅然决然嫁给了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父亲。母亲年轻的时候,漂亮、能干,协助父亲撑起了这个曾经摇摇欲坠风雨飘摇的家,让这个家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在我懵懵懂懂刚有点记忆的时候,记得有一天,春光明媚,父亲吆喝着自家的牛,驾着二轮大车,带领全家人去地里干活。母亲、哥哥、我都坐在车里,一家人其乐融融,愉快的心情溢于言表,欣赏着旖旎的田园风光,行走在田间阡陌上。当时,我坐在车沿上,当牛车行至一个小坡时,牛用力拉车上坡,车子一晃,我猛地被摔在车下,母亲马上大喊:“停车!停车!”父亲小心翼翼把我从车下拽出来,还好,我并无大碍。

父亲没什么文化,没上过学,也不懂得教育孩子的方法。他只是靠自学认识一些字,能读懂一般的书信而已。一家人围坐在小桌旁吃饭时,父亲因为我调皮,有时会高声呵斥我,我即刻眼眶满含热泪,或是委屈地啜泣。这时,母亲常常嗔怪父亲,埋怨父亲不应该吃饭的时候批评孩子。因为这个,父母或许要唇枪舌剑一番。

上世纪40年代,日军还在侵略中国。有一次,父亲挨了日本人的枪子,一头栽倒在几十米深的杜村深沟里,生死未卜。母亲闻讯,即刻与皇甫村姑母前去寻找受伤的父亲。两个裹着脚的小脚妇女,艰难地行走在布满荆棘、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上,企求着能找到心中的亲人。当时正值收麦时节,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找啊找,担忧和凄凉笼罩着两颗柔弱无助的心。奔波了好几个小时,烈日高照,她们满头大汗、又累又饿,好几次差点摔倒,但母亲和姑姑意志坚定,一定要找到父亲。在无比荒凉的深沟里,她们终于碰到一位牧羊人,经打听才知道,父亲大难不死,已被好心人救走。父亲回到家后,除了胳膊上的枪伤,浑身上上下下扎满了小刺。母亲心疼不已,不厌其烦地每天为受伤的父亲挑刺,无微不至、尽心尽力地照顾父亲。在母亲的精心侍奉和照顾下,父亲渐渐痊愈,但浑身的刺,母亲挑了一个多月,还未挑完。

试想一想,这需要一个人多大的耐心,不全心全意、不把自己全部的爱倾注到一个人身上,如何能完成如此细致、缜密、难以圆满完成的工作呢?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我参加了毛主席第七次接见红卫兵活动,从北京回来后,又响应号召,徒步串联,在外漂泊两月有余。回到家当天正好是1967年大年除夕,母亲闻讯,早早在巷里等我,见到母亲的时候,母亲喜极而泣,手不停地抹着热泪……她仔细端详着我,不断地抚摸着我的头和脸颊……

小时候,家里穷,我喜欢吃豆子饭。因为馒头都是玉米面或者高粱面蒸的,不好吃。面条下到煮熟豆子(红豆、绿豆或其他豆)的汤里,再撒上一点香喷喷的葱花,吃上一碗,顿感精力倍增。成年后,我自己也学着做豆子饭,并且得到了孩子们的喜爱。我享用过母亲无数次亲手做的豆子饭,豆子饭饱含着母亲伟大的爱,也饱含着我对母亲无尽的思念……

1970年至1981年我在垣曲工作,不多回家,基本每年一次。回到家里,母亲总是换着花样做我爱吃的饭。那时家里还很困难,每次我离家,母亲总要想着法儿包一顿香喷喷的饺子。饺子凝结着我青春的记忆,以及母亲厚重、深沉、博大的爱。

1981年年底,我们全家从垣曲调回万荣。我们夫妻俩都在县城工作,母亲不时地托人用粗布缝制的口袋给我捎几个她亲自蒸的馒头或包子,或是不起眼的农产品。她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能有什么呢!但我知道这是母亲疼爱儿子的一片心意。

参加工作几十年,母亲从未向我伸手要过一次钱,也未给我提过任何要求,或者给她办任何一件事。经常是给她买下好吃的,她却说:“叫娃吃了,我不吃!”妹妹说,她家有苹果,一大堆苹果堆在院子里,母亲从未主动拿过一个苹果吃,除非递到她手里。

失去才知道珍贵。母亲不在了,整理过去的老照片,发现我和母亲的合照竟然只有一张,也就是1986年去西安表哥家在西安动物园大门前的合照,这让我情何以堪!

母亲与我的两位姑母关系融洽,她们之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记得我小时候,每当姑姑到我家,晚上很晚了,她们还在说话,我一觉睡醒了,还听见她们在低声细语地交谈。母亲与妯娌之间,相互尊重、相互理解、感情深厚。今年中秋节,我去看上一辈唯一健在的86岁高龄的婶母,婶母谈及母亲,老泪纵横,她说:“昨天晚上,我还梦见你母亲,我们正在一块儿织布呢……”

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有产生、发展、壮大、衰亡的过程。人也逃脱不了这个自然规律。母亲90岁之前,记忆力非常强,能清楚准确地记得十几个孙子、外孙的出生时间,90岁之后,渐行渐退,记忆力慢慢变得不好了。有一次,母亲对我说:“你把门关得这么严,你想把我捂死!”我才慢慢明白,她身体出现问题了。她常常刚刚吃过饭,不一会儿,又要吃饭,不时趴在地下,有时脸上碰得青一块紫一块。近一两年,母亲大小便失禁,前边洗的还未干,后边又给弄脏了。唯一让人感到欣慰的是,她在世的时候,我们尽力侍奉了。母亲活了近百岁,也是对儿女们的一种褒扬。

感谢母亲,感谢母亲给我生命,感谢母亲半个多世纪含辛茹苦、任劳任怨、身体力行,用真情和一生的心血,哺育了我们一女三男。[/size][/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