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如期而至（散文）_王杨

春天如期而至

徐家庄是位于稷王山北坡的一个小村庄，是我驻扎扶贫的村子。

初到徐家庄是八月。稷王山笼罩着薄薄的雾岚，沿路夏花荼靡，村子远离喧嚣，巷子随着地势起伏蜿蜒，房屋错落于窄巷两侧，不是正南正北的齐整，却有一段自然脱俗的柔软。

徐家庄村总面积2.8平方公里，共264户居民，贫困户115户，人均耕地面积2.5亩，主要是山坡地和梯田，地势复杂，干旱贫瘠。夏秋之季的村子是一年中最惬意丰美的，柿林红遍山坳，花椒辛香扑鼻，玉米金黄耀眼，瓜果水灵剔透。跟着村民们下地是最“接地气”的锻炼了，听他们讲解农事，了解作物生长习性，辨别各种药材，跟着他们锄草、施肥、体验各种农活。

村里居民百分之八十都姓徐，名字也多有相连，刚到村里时常常分不清谁是谁。人们热情憨厚，见了面认不认识都打招呼，时常有村民来工作队串门，并不忘带着自家园子里不打农药不施化肥的瓜菜。他们给不了更多，但能给的都是最好的。

每一个贫困户家庭背后都有一个悲伤无奈的苦难故事。通过多次的入户走访，眼见了各种不幸，耳听了各种最真实的声音，如果不是把自己变身为一个村民，亲身靠近，打开心扉，永远也不会知道人间有疾苦、自身在福中。

徐爱芳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我第一次去她家时，村支书告诉我“去了小心点”，我心里有点小慌，站在门口轻轻敲那生锈的门环。她很警觉，举着一根很粗的树棍出来了。我不敢轻举妄动，假装无畏，和她相对而立。她不言不语盯着我看了半晌，并没有要将棍子落在我头上的意思，我霎时觉得她只是自卫而已，看到门后倚着她收集的一大堆粗细长短各异的棍子，我更坚信她是缺乏安全感。

我怯怯地问她“吃了没”，她摇了摇头。我说“那我给你买点好吃的吧”，她眼里就放射出期待的火花，嘴唇嗫嚅着。我突然觉得心里疼痛了一下，她长年独居，又有精神疾患不理三餐，不知上顿是何时吃的。我去小卖铺买了一些蛋糕和方便面给她，她立刻对我放松了戒备，扔下棍子，拿了东西就吃。她见我看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就把吃的往我手里塞，意欲与我分享。我坚持不要，她就急了要往我嘴里喂，看得出她心里还是有亮光的。

此后每个星期我都去她家里看她，她每次都好像不认识我。“好吃的”是我们沟通的敲门砖，有了这块砖，她很快就对我表现出熟络。半年以后，我在巷子里遇见她，她用手对我划拉个不停，表示认得我，非要拉我去她家里坐。她能认识我，我很欣慰，但也深感无力，除了给她这一点点温暖，我终究没有办法改变她的现状，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让她更好起来。

徐富民一家五口一直住在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里，儿子患有严重肾病，股骨头坏死，失去劳动能力，他一人操持几亩薄田，妻子做手工补贴家用。每次去他家里，老太太都坐在炕上用秸秆缝制箅子，窗户很小，屋里光线很暗，不开灯，只为省点电费，等做好一批就带上去乡里赶集，赶一次集要往返二十多里路。日子虽过得拮据，但一家人勤劳自立，自强不息的品质让人敬佩。有一次他的帮扶人到家里看望他，给他留下二百块钱。他死活不要，再三感谢帮扶人的好意后，他掀开外套，露出别在内衣胸前的党徽，用手抚摸着激动地说：“我也是一名老党员啊！党就在我心里呀！现在生活是真的好呢，十年前村民吃下雨积水，更不要说浇地灌溉，遇到旱年，要到10公里外的西村去拉水吃呢，如今都用水管子了，别提多方便了！村里人人参加新农合，我儿子的病有大病医保，我和老伴还有养老金呢，脱贫攻坚这几年，村民响应政府号召，种植药材和经济林，那收入可是大大提高啊！你看那农家书屋、日间照料中心、老年人活动室，还有那啥啥的我也记不住，农闲时，可以娱乐、健身、读书，不但扶物质上的贫，还扶了精神上的贫。前几天乡里还来人鉴定我家的房子，看能不能申请补助。老徐我很知足了！眼前的好生活，我们要感恩，要珍惜呀！”听了他一席话，我感受到一名农村老党员炽热的情怀和不忘初心的追求，不由得被感动了。有这样的老百姓，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徐家庄的冬天是漫长的、寒冷的，一场大雪一冬难消，背阴的屋顶过了年后还有残雪。村里条件艰苦，村民的热心肠却是化解寒冰的利器。我使用的电暖器是他们提供的，院里的菜畦是他们帮忙开垦的，刚到村里不认识人的时候是他们带着我走村串户的……我与他们有许多故事，我知道他们谁是谁的七大姑八大姨，了解他们之间七扯八拐的亲戚关系，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这些小事之于我，却是大事，是职责所在。无数个瞬间，如流水潺潺，暖暖陪伴。在生命之河，这些可爱朴实的人们和我有这么一段擦肩而过的相遇相识，他们让我成长，教会我感恩。

2020年是脱贫攻坚决胜之年，又遇新冠疫情，可无论形势多么严峻，到底羁绊不了轮转的节令，春天还是如期而至。春风似温暖的手掌，有无限魔力，轻抚过稷王山，轻抚过徐家庄，绿了山脉，绿了大地，勤劳的人们已整装出发，奔向春天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