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年卖春联_薛文义

时间过得真快，又到了腊月时节。看到正在写春联的学生们，又想起了多年前卖春联的经历。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兵复原回家后，由于家境贫寒，每到腊月都要卖几天春联年画，缓解紧张的经济状况，以贴补家用。如今想来，当时虽然很辛苦，但特别有意思，它培养了我吃苦耐劳的精神，同时也让我有机会走进农村，走进市井百姓中间，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质朴率真。

    刚复原回乡那年冬天的腊月里。我早早准备好红纸和金粉、汽油等写春联的材料和工具，计划到时加入到大街上写春联、卖春联的行列，发挥强项，贴补家用。

    我们家在小县城的西边，按现在这个说法属于城中村。由于我们县是历史有名的文化县，文化人特别多，他们平时都分布在家乡的山山水水、角角落落间，不显山不露水。但是，每逢春节前的腊月里或是大型节庆活动、农村红白喜事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这支文化大军的力量。

    到了腊月初十左右，小县城就进入到过节的浓浓气氛中了。从电影院到十字路口，再从十字路口到政府门前的拐角处，便开始出现卖春联的身影。虽然稀稀落落，但他们写得津津有问、兴致盈然，龙飞凤舞的字体，加上吉庆应景的内容吸引着人们驻足观望。几天之后，卖春联的就多了起来，小小的春联摊旁，渐渐地有了买主，写家们写得势头正旺，打下手的或是老婆或是儿女正忙碌着，拉纸的拉纸、收钱的收钱。快到过节的前几天，这样的场面达到了高潮，只见街道两边一家挨一家，摆满了写春联的摊位，每个摊位前都挤满了人，或是品头论足或是挑选购买。在摊位后面的墙上，挂满了或大或小，或长或短的对联。有气势开张盘根错节的草书，有小桥流水不激不历的行书，有法度谨严中规中矩的楷书等等，不一而足，精彩纷呈。当然，大多数是书法家的尽情发挥，情随笔走，笔由情生，不拘法度，不拘形式，巧然天成，浑化无迹。放眼望去，大街上俨然成了一片广阔无际红色的海洋，热闹非凡，整座小城沉浸在迎春的喜庆气氛中。

    从记事起，每到腊月，我都要到街上看写春联的师傅，看春联中的字。小时候是跟着妈妈买年货时看，渐渐长大了是自己一个人慢慢去看，一家一家挨个儿看。常常是流连忘返，沉迷其中，眼中充满好奇，心里充满希冀。什么时候我也加入到这样的队伍该多好呀！

    如今，这样的梦想就要变成现实了，能不兴奋激动吗？虽说在部队几年里经常出板报、做橱窗、写标语。当然，也写春联，写写画画，在忙得不亦乐乎中也提高了技艺。但毕竟是在军营小天地里吸水激浪，如今要到广阔的红海洋遨游，还得以十二分的认真对待。

    于是，早早就做准备工作。闲余时间裁好纸，调好金粉，找出适合的新春联语。然后开始练习书写搞搞热身运动。刚开始，调好金粉时，由于没有加清漆，写下后不一会儿字就落了。于是到街上看同行们是怎么做的。经过一家家仔细观察，跑了一整天，才发现少了一样东西。由此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细节决定成败，不论再大的事，只要一个细小环节出现漏洞都会前功尽弃。

    经过几天准备实践后，便在一个清早，拉着小平车，在爱人的帮助下，早早来到大街上，在十字路口找了一块不显眼的地方支起了桌子，拿出裁好的红纸和毛笔，选了几副先前写的春联挂在身后商店门窗之间的墙上，然后拿出金粉、汽油、清漆等材料，调好书写金粉，稍事休息，便在爱人的招呼下开始挥运泼洒，热身练习，以此来招徕顾客。

    不一会儿，桌子边围上来几个人，静静地看着，偶尔发出几句轻轻的叫好声，慢慢地围满了人，但不一会儿都陆续地走了。以后才知道，前晌这些人都是看热闹的，一般不买东西，只有到下午下集的时候才到销货的高峰期。

    一阵儿忙活后，抬眼看时，只见其他春联摊位上的师傅们都还没有开始书写，静静地坐在桌子前，有的看着春联书，有的吃着早点，不慌不忙，悠闲自得。只有很少的几位师傅在忙碌的写着，家人也紧张地拉纸整理着。整个大街冬阳辉泻，清气弥漫。旁边的老师傅说不要忙，热闹劲儿还没开始呢。

    果然，十二点过后，人们开始下集回家了，这时街上就热闹了起来，每个商铺摊位前都是人头攒动，吆喝叫卖，讨价还价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我们的春联桌子前也围满了买春联的人们。有的在选对联，有的在挑内容，有的在静静地看着。这时，我不停地写着，一副一副，不知写了多少，也不知困乏，当然，也不知道卖了多少，只感觉到爱人跑来跑去的招呼客人，并不断地介绍着。直到忙活了一两个小时才稍微闲了下来，不一会儿又有人陆陆续续来，直到亮起了路灯，才结束了一天的劳作。

    在以后的每年春节前几天里，我都要支起桌子卖几天春联，有时在县城卖，有时赶集到乡下的集镇上卖。由于到乡下大多要走一二十里的路，因此，每当准备到乡下赶集时，不论天气有多冷，都是凌晨三四点钟就起床，收拾好东西，乘着寒冬里的夜色赶往集市上早早占个摊位。但是，忍冻受寒、披星戴月赶夜路占的摊位，经常却被当地的商贩强占了，他们不说理由、不问二话就把你的摊位给踢了，或是不让你在商店墙上挂春联或是年画，这时为了生意只能忍一忍。当然，大多数时候还是好人多，总会给我们或多或少提供些方便。

    记得有一次，我和战友到一个乡镇上卖春联，在街上一户人家门前，我们放下东西，支上桌子，就开始卖春联招呼客人。这时，从屋里出来一位老婆婆说，天气冷，要喝热水的话到屋里来。在卖春联的一天里，老人家不时的热情招呼让我们倍感暖心。临下集时，我们美美写了两副春联送给了老人家。

    有一年冬天，由于家遭变故，经济出现窘迫，生活陷入困境。临近春节身上只有几元钱。一家几口怎么过这个年呢？一次，到面粉厂换面时，在厂子里上班的表姐说，今年能过得去吗？不行姐给你拿点钱。我说不要、不要。在回来的小街上，眼泪在眼眶打转转，生活怎么能过成这样呢，就这样下去吗？好在还有手艺在，怎么没有出路呢？于是又把桌子搬到街上写春联。几天下来，挣了二三百元，总算解了燃眉之急，家里简单添置了些年货和家人的新衣。当除夕华灯初上收摊时，才在身后准备关门的商店里给我买了一双新鞋，算是过年的行头。当我和爱人拉着车子在稀疏的鞭炮声中回到家里时，母亲已经收拾好过年的一切，我们一家人欢欢喜喜过了一个苦涩而有意义的新年。

    从事书法教育培训后，再没有在街上卖过春联。只是近年来，每年腊月里都会到社区到乡上为群众义写春联，把喜庆送给百姓。前面腊月时节，带着几个书法家朋友到我们村上为乡亲们写了一天春联，算作对父老乡亲的一点回馈。

    如今，生活基本趋于平稳，儿女们都大了，有了各自的学业和工作，我们已没有了繁重的压力，每每想起当年卖对联的往事，常常使人回味无穷。虽然当年的生活很艰苦、很辛劳，但是正是因为有了当年的生活磨砺，才有了面对生活无穷打击的力量和坚韧，正是有了当年的艰辛，我们才能安心享受如今生活的惬意和温馨。过去的日子都是好日子，如今想起来，都是上天馈赠给我的一笔巨大精神财富。回味无穷，受用终身。

    想起那些年卖对联，难忘当年的初心，难忘遥远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