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秒，揭秘古老蒲剧首登总台春晚背后的故事

景雪变与空军蓝天幼儿艺术团的孩子们一起向全国观众拜年（视频截图）


景雪变指导小演员表演《柜中缘》（资料图片）

1月30日夜，河津市小梁乡马家庄村，寒风瑟瑟，可乡村戏台却热闹非常。台上，《山村母亲》倾情演绎；台下，乡亲们裹着棉袄，烤着火盆看得津津有味，叫好声响彻夜空。

这是景雪变自中央广播电视总台2023年春节联欢晚会后的一次下乡演出，舞台上的她唱念做舞俱佳，演唱高亢激越又不失细腻深沉。寒夜里，观众还可以围着火炉取暖，难道舞台上穿着单薄戏服的景雪变不冷吗？冷呀，可是心中因蒲剧而熊熊燃烧的火焰，怎么都灭不了。

也正是这样一团火，在总台春晚舞台上迎来了属于蒲剧的51秒。迎来这一刻，景雪变唱了52年，蒲剧等了五百余年。

51秒，是40天的严谨校准

除夕夜，古老蒲剧首登总台春晚舞台。在《华彩梨园》节目中，蒲剧《柜中缘》选段由景雪变独唱。为了舞台上的51秒，景雪变在北京封闭排练审核了整整40天。

“春晚舞台的高标准要求，每一次排练的严谨校准，都让我身心压力巨大。”景雪变回想在北京“酒店——排练厅”两点一线的高压生活时，直言再没有比自己的体重从140多斤降到120斤更形象的表达了。

大大小小的审核，景雪变在这40天里经历了无数次，而给她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导演组对每一个节目的精益求精。节目内容、唱腔、发音、走位、动作、眼神、表情，与表演相关的每一处细节，导演组都在“逐帧推敲”。景雪变所扮演的许翠莲在《柜中缘》中是一名16岁的农家少女，“我都63岁了，如此的大跨度怎么才能声、形、神俱像呢！”节食、减肥，是景雪变必须要走的一条路，一碗清粥、一个鸡蛋、几口青菜，是她一天的伙食，“晚上饿得打转转睡不着哟，但没办法，我一定要把蒲剧最好的状态带给全国观众。严苛审核下，每天都有节目离开，我绝不能让蒲剧错过这次机会。”景雪变当时所承受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支撑我走下来的，是对蒲剧的热爱与自信，是每一位演职人员的付出，让残酷的排练中留下许多温情的时刻。”景雪变的挚爱一定是蒲剧，景雪变最为之自豪的，也一定是蒲剧，她比谁都坚信蒲剧所传达的是人民的心声，蒲剧艺术来源于人民，也必将受到人民的欢迎。“上舞台排练的时候是有观众的，每一次感觉没有发挥出最佳水平时，台下观众的喝彩是对我最大的鼓舞。”观众的认可支撑着这位63岁的戏曲艺术家再一次突破自我，咳嗽得再凶，只要上台，念白必然抑扬顿挫，动作肯定干净利落。

景雪变口中“没上过这么大舞台”，是工作人员在冬天穿着短袖、大汗淋漓、陀螺一般旋转的忙碌；是害怕她摔倒细致入微的搀扶照顾；是按秒计算的节目背后长达数个小时的精雕细琢；是化装师除夕夜前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灯光、配乐、演员、导演组……数百人通力合作，才能实现直播时的完美状态，我被现场氛围所感动，我被这样一个人民的舞台所震撼，我一定要让蒲剧在这场文化盛宴中绽放最大的魅力。”景雪变说。

51秒，是16岁全情投入的许翠莲

“只觉得天高眼宽花更香……”伴随着黄河岸畔高亢激越又不失婉转俏丽的唱腔，16岁的少女许翠莲如燕子一般跃进满庭芳华的梨园舞台。红衫红裤绿围裙的她一进场，“活动雕塑”般抽线、合线、搓线、绕线的一系列动作，打通了古老剧种与当代人的情感关联，许翠莲的一颦一笑、活泼灵动的身形与眼神刻画出了欢快、喜悦的人物形象，让观众相信，这就是一名勇救英雄遗孤的农家少女。早在1982年景雪变首次演出《柜中缘》后，该剧目便成其代表作。在景雪变与《柜中缘》结缘的第41个“纪念日”之际，她们携手登上央视春晚。这折“唱了又唱”、传承四代的戏此次仍带给她不小的挑战。

舞台上的51秒，景雪变说是属于许翠莲的51秒，她除了全身心投入，再无他想。在景雪变52年的蒲剧演艺生涯中，她有诸多荣誉和称号，曹禺、郭汉城、吴祖光、王朝闻、刘厚生、贾平凹等大家赞誉她“戏路很宽的全才演员”“舞台上的活动雕塑”“蒲剧艺术集大成者”“景雪变是位大才”……可到了舞台上，景雪变将这些荣誉悉数抛下，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只剩下角色。春晚结束后，一位太原戏迷给她发去祝贺，并配上一张他于20年前拍摄的《柜中缘》剧照，“景老师，真开心能在春晚舞台上看到您，和20年前一模一样！”景雪变表示看到这条消息后，她才将悬着的心真正放下，因为观众看到的是许翠莲，而不是她景雪变。

“不过，还是有点不同。较之前所演绎的片段有创新的部分。”景雪变无比看重今年春晚欢乐吉祥、喜气洋洋的主基调，对浓缩了《柜中缘》经典中的经典的51秒里，她创造性地在展示蒲剧精粹的基础上融入了花腔技巧，“‘花更香’‘牧童牛背上短笛吹响’等处融入花腔，更添俏丽色彩，更显欢快喜庆，让观众听得更开怀。”景雪变谈起本次设计的初衷，说这不是40天里的一时兴起，而是从她初学艺时师傅第一次传授她花腔，到《山村母亲》的纯熟运用，再到春晚舞台上的二度创作，这一路所绽放的艺术魅力，是她52年蒲剧生涯的积累沉淀。

“减肥成功后，穿上了20年前演出的戏服，装像身形也像，对登上春晚舞台也更自信了点。但我最自信的，还是《柜中缘》本身的内容和蒲剧扎根生活的艺术魅力。”景雪变介绍许翠莲敬慕英雄岳飞而保护其子岳雷智退公差的故事，其内核实际上是一个小女孩因为保护英雄而成为英雄的故事，戏文中所有的敬慕与保护皆是人民热爱他们脚下的这方沃土——因为热爱，所以保护，又因为保护，而成为英雄。这是景雪变为《柜中缘》再添的精彩一笔。这也是五百多年来蒲剧久唱不衰的原因，因为其所唱所感源自人民的心声、人民的生活。

51秒，是五百多年蒲剧梦的时代缩影

“蒲剧的分量太重了！”景雪变说出这句话，不住地强调“是蒲剧值钱，我只是沾了蒲剧的光”。这还得从春晚舞台上为景雪变伴舞的孩子们说起。

由空军蓝天幼儿艺术团的孩子们伴舞的《柜中缘》，无疑是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新表达，古老蒲剧与稚嫩孩童在新时代碰撞出传统与现代相交织的火花。要知道，一开始，孩子们对蒲剧的认知可谓一片空白。经过数十天的学习、排练、相处，孩子们已经可以熟练掌握《柜中缘》的节奏和韵律，并习得蒲剧基础唱腔。演出结束的那一晚，景雪变问孩子们是否喜欢蒲剧，孩童稚嫩又响亮的“喜欢”让她禁不住落泪。“谢谢央视总台没有忘记蒲剧！谢谢导演愿意相信蒲剧！”对景雪变而言，登上春晚，空军蓝天幼儿艺术团孩子们每一个精准的动作，让她看到了蒲剧传承发展的更多种可能——孩童的蒲剧，青春的蒲剧，中国的蒲剧，世界的蒲剧。

中央广播电视总台2023年春节联欢晚会，开启了蒲剧绽放华彩的新篇章。走下舞台的那一刻，祝贺蒲剧的消息如海浪淹没了景雪变的手机；从酒店到机场一路，都有专程赶来送花、合影、签名的戏迷朋友；飞机抵达运城时，“我和我的蒲剧”被河东父老的热情与鲜花所拥簇……景雪变为此几度热泪盈眶，“我知道，这一次全社会的目光聚焦到蒲剧这一古老剧种上了！”

大年初一晚上返运，初二景雪变就召集她的“孩子们”，强调接下来蒲剧要面向10岁以下的儿童，在戏曲表演、唱腔、动作等各个方面对孩子进行提升训练。与此同时，景雪变和山西省蒲剧艺术院演出二团开启了下乡演出的脚步，袁家村、盬街、河津马家庄、河津柴村……正月初二到正月十一，这30场连续不断的演出又一次证明“蒲剧是扎根在田间地头的”。“上过春晚这样的国家大舞台，更不能忘记乡村小舞台。只要老百姓爱看，蒲剧永远会扎根在田野乡间！”景雪变说。

看大戏，听蒲音，这是河东的传统文化现象。在一定意义上，蒲剧梦，就是运城人民梦的一种情境、一个侧影。“今日得宽余”，生活在盛世的人们，能够在自己的家门口，于宁静夜空下，扶着老人陪同家人孩子看上几天大戏，正是一种幸福向往。

送戏下乡，让老百姓足不远行就能看到精品剧目，曾经是一个艰难的追梦历程。在与人民群众文化需求的对接中，蒲剧找到了自己回家的路，在这样的路途中，登上了总台春晚的舞台，又走向了一条文化自信的道路。

在春晚后台那些等待的日夜，景雪变与其他地方剧种名家交流最多的就是“每年能招多少学生啊？”“市场大不大？”“最卖座的剧有哪些？”“票价能卖多少？”“每年下乡演出多少次？”……这一个个质朴的问题，蕴藏着地方剧种传承不止、生生不息的美好愿景。

51秒，是荟萃蒲剧绝技、唱腔的精彩展示；

51秒，是景雪变52年演艺生涯的高度浓缩；

51秒也不止于此，它超越了时间，讲述了蒲剧自元明以降，一路磅礴演进的故事，虽然也经历过无数的阵痛和低回，但终是根脉绵长，终是未来无限。

牛嘉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