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草莓园采摘记 _陈浩龙

一日上午，我和友人兴致所至，相约驱车赶往岚山根游览，去放飞蛰伏了一个季节的心情。

车至半道，远远看见路边几口波光粼粼的鱼塘，在暖阳里已是垂钓者芸芸。鱼塘边上，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和鱼儿悄悄打着伏击战。观钓者亦静心屏气，在等待鱼儿上钩的美妙时刻，就像期待着一场花事的到来，眼睛瞪得跟鸡蛋似的。此情此景，撩拨心扉，不由得使人也产生了观钓的兴趣。于是，下车驻足，凝目聚神，只想弄个子丑寅卯来。果然，稍待片刻，平静的水面上浮漂动了一下，垂钓者毫不迟疑，猛地一甩钓鱼竿，鱼钩上的一条一斤来大的鲫鱼瞬间变成了囊中之物，动作是那样娴熟潇洒。在观钓者的一阵惊叹声中，垂钓者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我们也好似过了一把垂钓瘾，为其轻拍手掌，连连叫好。出城第一站便有了如此好心情，不得不由衷感叹，今天是个好日子，这美丽的田野啊，草长莺飞，万物竞发，孕育着勃勃生机！

车继续缓缓往南，忽见路边停放着一辆白色面包车，映入眼帘的是面包车上一条火红的横幅在微风中抖动，像一面旗帜在召唤，上面写着：空中草莓采摘园。我们惊愕，空中草莓采摘园？！先前我们也是去过不少大棚草莓园或大田草莓园，所到之处，草莓苗都是匍匐在地上的，枝枝蔓蔓，你要采摘草莓必须伏下身子，或弯腰或蹲下来，在纵横交错的丝丝缕缕中寻找草莓。难道这里的草莓会是木本植物，像苹果树那样立体生长？草莓若是高高挂在空中，人是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树下走动，直起腰来痛痛快快地采摘！我们心生疑窦，决计前往弄个究竟。

距离公路五十来米远便是草莓园了。好家伙，偌大的一个塑料大棚，远远望去像吹起的超大气球，横卧在田野上。走近一看，在绿油油的麦苗映衬下，又像是一艘巨大的帆船，在绿色的海洋上漂浮着。大棚入口处只有一个窑洞口式的小门儿，用红色的棉布门帘儿吊着，显然是遮风挡雨，把大棚捂得严严实实。掀开门帘，草莓园便赫然眼前。哇，奇观，别有洞天，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呀！草莓种植果然是立体的，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种草莓树，而是用架子叠加起来的高高的草莓台。大棚呈东西走向，草莓架子则是呈南北走向，阶梯式的，一架挨着一架，一排赶着一排，整齐划一，列兵似的，足足有一人多高，好气派呀！哦，原来如此。难怪主人别出心裁，起了个别致的名字，叫空中草莓采摘园！看来主人既会做生意，又善于抓住人们的好奇心，出奇制胜。一个草莓架子上有四五个台阶，错落有致，鳞次栉比，每一个台阶上都摆满了营养杯，密密匝匝，墨绿墨绿的草莓苗，一杯一苗，郁郁葱葱。枝蔓往下垂着，红的青的草莓挂满枝头。

接待我们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瘦高个，穿着很朴素，显得憨厚实诚，一看就是地地道道的从农村走出来的创业娃。他就是这里的主人了。经打问才知道，他是临猗人，在盐湖区东郭村承包了人家二亩地，投资了五十多万元，从山东引进先进技术，建起了空中草莓采摘园。几句寒暄之后，我们便直奔主题了，问小伙子草莓如何采摘，多少钱一斤。原本想着草莓肯定是贵了点，不过最多也就是二十来块钱一斤足矣，没想到小伙子一出口便令人咋舌。他说，自采自摘每斤四十元，显得是那样自信又不屑。我的天呐！一斤草莓就要四十元，如此昂贵，我们只好砍价吧！我说，小伙子，大街上满是卖草莓的，一盒也就一斤来重吧，也不过十元一盒顶多二十元，你这不是按住葫芦抠籽吗？小伙子听我这么一说，眨巴眨巴眼睛，脸儿红草莓似的，据理力争道，你说的对着哩，大街上的草莓是便宜点，可那都是从南方进回来的普通草莓，吃起来没有一点味道，我这草莓是采用新技术科学种植的新品种，全是奶油草莓，不但个头大，而且吃起来口感好，美味香甜，来这里采摘的人大都是回头客。一分价钱一分货嘛，货比三家，不信你尝尝。说着，小伙子毫不吝啬地从草莓架上拽了两个又红又大的草莓让我们品尝。嚯，果然不错，味道美极了，越嚼越有味，味儿长，味儿绵，甜甜的，软软的，一入口便回味无穷，和大街上的草莓果然不一样。我们相视一笑，彼此心领神会，今儿个看来这草莓是吃定了。然而，还是于心不忍，再一次砍价。小伙子似乎看出了我们要采摘的心思，一口咬定四十元就是四十元，一分钱都不能少。他的态度是那样强硬。唉，这世界上哪有这等好事嘛，买马的却想掏个驴价钱，岂有此理？谁让自己的嘴这样馋呢？能叫钱受症，还能叫嘴受症吗？无奈，我们只好接过他递过来的采摘篮子，一头扎进了草莓园。

啊，这里是草莓的世界，我们宛若进入了草莓的迷宫，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那红红的草莓玲珑剔透，一个个呈心形，就像红宝石一样耀眼夺目。大的则像刚出生婴儿的拳头那么大，鲜嫩欲滴，千姿百态。有的脸儿朝天，那么水灵，笑意盈盈，含情脉脉，像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有的耷拉着脑袋，面带羞涩，若有所思，心事重重，令人忍俊不禁。这使我不禁想起当代著名女诗人王尔碑咏草莓散文诗里的佳句：红草莓，鲜红了一个童话。红草莓，擎起冬天里的春天。草莓，我为你更名，与草结缘，太委屈你了。是的，你应是木本植物，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高高挂起，才能彰显出你的高雅、你的尊贵。

我们一人一篮，兴致勃勃地在空中草莓园里尽情徜徉着，从头至尾，一架一架过，地毯式搜索。春日的阳光照进了大棚，整个大棚明晃晃暖融融的，草莓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更加妩媚。闻香识莓，那诱惑力确实太大了，我们早已垂涎三尺，忍不住便伸手摘下第一颗草莓，塞进嘴里咀嚼起来。我们被淹没在了草莓架子里，就这样，我们一边摘一边尝，可谓是一顿舌尖上的饕餮盛宴，百变口味，美味随享，让人十分惬意。

正在我们回味无穷之时，架子中间一对年轻夫妇领着一个约莫五岁大的小男孩与我们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他们的嘴也在不停咀嚼着，嘴唇被草莓染红了一圈。我们彼此对视，颔首点头，微微一笑，一句话也没说，却心里都揣了个明镜似的。

我们一边摘一边尝，不知不觉走到了大棚的尽头，往篮子里一瞅，呀，篮子是空的，一个草莓都没有，那草莓都去哪儿了呢？我们不禁哑然失笑。我悄悄幽默了一把，风趣地说，哎呀，我的妈呀，吃的有点失口了！友人嗔怪道：吃浆装糊涂呢，啥叫失口了？我说，我想起了蒲剧泰斗王秀兰。友人说，真是牛头不对马嘴，摘草莓怎么就扯上人家王秀兰了呢？我说，王秀兰演的一出蒲剧经典剧目叫《杀狗》，里面有一段精彩表演叫《吃面》，说的是男人不在家，媳妇给婆婆做了一碗酸汤面，这个媳妇是个馋嘴猫，又是个巧嘴滑舌的，做好了饭，媳妇装作一片孝心，说是自己先替婆婆尝尝面片软不软、汤烫不烫，这一尝二尝，尝着尝着就上了瘾了，自言自语，哎呀，这面还不错哩嘛，叫我再尝一口，这吸吸溜溜，一筷又一筷，最后一筷子面也挑不出来了。这吃嘴的媳妇装作自责起来，你看我呀，这尝着尝着就失口了，这咋给婆婆交代呀？最后干脆连汤全部都喝光了。友人一听，捂住嘴笑得前仰后合。我说，咱这也不就是算吃嘴的媳妇嘛，吃的失口了，一个人吃了不下二十个草莓，足足有一斤重。友人劝我快别说了，顺势递过来一张餐巾纸，让我快把嘴擦一擦。

我们为了掩人耳目，又从最后一架往回返。一边返一边摘起草莓来，当返到地头篮子已是果实满满，并且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小园主还是那般热情，我倒是做贼心虚吧，不自在地一股劲儿夸草莓就是好。我说，小伙子，你这空中草莓园还真有点诗意，我送你一首咏草莓的诗好吗？小伙子笑着说，洗耳恭听！我便随口吟诵：幽幽雅雅若卿卿，碧玉嫣红百媚生。不羡高枝犹自爱，春风吹处果盈盈。小伙子听后很感兴趣，连连夸赞好诗好诗，想不到你还是个大诗人哩！我赶忙回话，诗不是我写的，是一位诗人写的，我是借花献佛，夸夸你的空中草莓园嘛！小伙子显然是有点激动了，他一拍巴掌说，就凭你这首诗，今儿个我给你算便宜点。

篮子上了称，两个篮子一称，总共是三斤四两，小伙子果断地说：啥也不说了，按整数三斤算，给一百二十元算了，少掏十六块。我们当然是心满意足了，细细一算，三斤加上每个人吃的一斤，共是五斤整，每斤四十元，五斤应付二百元整，实付一百二十元，用五斤来平均，每斤实价二十四元整，若再加上抹去的十六元，每斤也就只有二十元了，和大街上的价格基本差不离，我们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美滋滋地痛痛快快悉数付了款。

走出空中草莓采摘园，天气晴好，阳光和暖。天空那么湛蓝，一碧如洗，远处的中条山轮廓凸显，清晰可见，逶迤起伏，蜿蜒西去。我们手拎草莓，心情一如这春天里天空般的清澈，格外爽朗，一路进发，向着岚山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