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禹偁的《盐池十八韵》

王禹偁（chēng）是宋代的大才子、大诗人，在解州只做了几个月的官，就给河东贡献了好几首佳作，真是莫大的因缘。我小时候买过一本《宋诗一百首》，里头选了他几首诗，也介绍了他的生平。但因为他的名字不好念，所以印象不深。其实，王禹偁真是宋代的一位大诗人。

“极望似江沱，漫漫起素波”，这两句是普通的写景，说运城盐池看上去像大江大河一般，泛着银色的波浪。

“两池泉不竭，万古利还多”，是说盐池分为东西两池，以泉水为源，从无枯竭，自古以来就产盐，为国家滋生丰厚的利润。东西两池应该是不包括硝池的，只说大盐池分为东西两部分。泉呢，可能是指东西两眼淡泉，也可能是指周边所有的泉水、溪水。

“场吏输年额，畦丁奉月课”，是说盐池的生产情况，官吏按年向国家缴纳税赋，管生产的畦丁则按月缴纳。这一联也可能是互文见义，是说官吏和畦丁按年按月地缴纳食盐或税赋，不能拘泥于谁按年谁按月。因为盐池的生产是季节性的，不可能每个月都出盐。

“收时车并载，种处地先磨”，说收盐时，一车一车地满载而归，车多得都挤在一起并排走了。而种盐时，先要平田整地，把盐畦打磨平整。

“碎颗珠淩乱，乾声玉切瑳”，是说破碎的盐颗像凌乱的珍珠，“乾声”不易解，猜测是铲盐的声音。工人们拿铁铲在畦里铲盐，声音像切玉一般。当然，这声音不一定好听，只是作者赞美之词罢了。

“岸平开雪苑，渠渗坼银河”，也是说盐池景色，池岸平整，堆着一堆一堆的盐，像白色的花园，盐池里的引水渠，则像银河一样闪着光。

“众鹄齐翔舞，群羊自寝讹”，这两句不好讲。鹄就是天鹅，北宋时盐池生产繁忙，冬天会不会有天鹅来栖，搞不清楚。周边群众会不会到盐池放羊，也搞不清楚。但天鹅和羊都是白的，作者可能是用天鹅和羊形容各种各样的盐堆。有的像起舞的天鹅，有的像休息的羊群。

“本源皆泻卤，异端亦咸鹾”，这两句是探讨盐池的生成，说它的本源是大自然生成的盐碱地，“异端”大概是指周边的小盐池或盐碱地，说它们也是咸的。

“沫讶浮鸥鹭，津堪渍蚌螺”，这两句应该是说盐池生物的，水面上有各种水鸟，水里也有各种贝类。但也可能还是比喻，说池面上的浮沫像水鸟，卤水也可以腌渍蚌螺。

“煮劳轻渤澥，煎苦笑牂牁”，这一联是“打击”别人，说海盐要煮，井盐要煎，都太辛苦了，不如盐池便利。

“雨打重归水，庵盛更覆蓑”，是说如果保存不当，盐被雨淋了，就会重新化成水。如果保存在庵子里，上边多覆盖几层草席，就不要紧了。

“盐风吹作片，烈日晒成垛”，是说食盐的生成，风吹成片，日晒成垛。“盐风”是指盐池特有的“盐南风”，有的版本写作“炎风”，也有写作“盬风”的。

“海末知难及，蕃青的不过”这两句还是“打击”别人，当时海盐称为末盐，运城盐叫颗盐，西部的盐叫青盐。王禹偁说海边的末盐和西部的青盐，都比不过运城的颗盐。可能当时运城的垦畦浇晒法比较高级，产出的盐纯度高，口味比海盐、井盐、青盐都好。

“惠人餐罔阙，均□赋无颇”，这两句说盐的功能，百姓的餐桌上少不了它，朝廷的财赋也靠它。中间有个缺字，我猜测是“输”，因为汉代有均输政策，和盐铁专卖有关系，是为国生财的。

“涿鹿城虽近，蚩尤血若何”，这两句“文化味”就比较浓了，王禹偁把解州称为“涿鹿城”，把盐池卤水称为“蚩尤血”，把运城盐池和“黄帝战蚩尤”的传说联系起来。这说明在北宋早期，人们已经有了这样的文化共识——运城是传说中“黄帝战蚩尤”的地方，解州城就是“涿鹿城”，也就是传说中的黄帝之都。后来，沈括在《梦溪笔谈》中也有相关记载。

“有时红烂漫，是处白嵯峨”，这是说盐池水的，既然是蚩尤之血，那池水经常就是红色的。盐池自古以来就会变成红色的，只是池水浓度不同，色彩不同而已。“白嵯峨”还是说盐，红色的蚩尤血，能变成白色的盐。

“润下终资国，灵长任酌蠡”，在五行学说中，水的功能是“润下”，说盐池的水不仅能润下，还能为国致富。“灵长”的“长”此处应读为长短的“长”，“酌蠡”二字好像是写倒了，应为“蠡酌”，是说盐池的资源十分丰富，人们每年的采集就好比用贝壳舀海水一样，是永远也舀不完的。事实上，古人还是过于乐观了，资源再好，也有枯竭的时候。

“江梅须待我，金鼎始能和”，这两句就是收尾了，古代的调料以盐梅为主，盐调咸梅调酸，有盐有梅才有滋味。但这两句不是说做饭的，“调和鼎鼐”以做饭比喻治国，是指宰相的职责。王禹偁不甘心贬官地方，还是想回朝担任要职，最后这两句就是借着盐发牢骚，说你们是梅我是盐，你们离不了我，赶紧召我回朝吧。

总的来说，王禹偁这首诗描写到很多宋代盐池生产的细节，给后人留下了宝贵的资料。特别是“涿鹿城”“蚩尤血”等说法，是“黄帝战蚩尤”传说发生地的重要证据。

王振川/文

王禹偁的《盐池十八韵》

极望似江沱，漫漫起素波。两池泉不竭，万古利还多。场吏输年额，畦丁奉月课。收时车并载，种处地先磨。碎颗珠淩乱，乾声玉切瑳。岸平开雪苑，渠渗坼银河。众鹄齐翔舞，群羊自寝讹。本源皆泻卤，异端亦咸鹾。沫讶浮鸥鹭，津堪渍蚌螺。煮劳轻渤澥，煎苦笑牂牁。雨打重归水，庵盛更覆蓑。盐风吹作片，烈日晒成垛。海末知难及，蕃青的不过。惠人餐罔阙，均□赋无颇。涿鹿城虽近，蚩尤血若何。有时红烂漫，是处白嵯峨。润下终资国，灵长任酌蠡。江梅须待我，金鼎始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