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接力：23年来，推动陈满无罪背后的群像

2月1日，海南省美兰监狱内法槌敲响，陈满无罪。

　　千里之外的四川绵竹，陈满父母在喜极而泣之余，向社会发表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感谢信。53名法学专家及律师、22名记者、1名全国人大代表、1名普通市民以及陈满的5名同学，是陈满家人一一致敬的对象。

　　狱中23年，外面沧海桑田。当年三位坚持为陈满做无罪辩护的一、二审律师，除75岁的曹铮外，另外两名律师吴家森、林义全已经作古。一直呼吁的海南大学法学院院长谭兵也离开了人世。

　　就像陈满再审阶段代理律师王万琼所言，专业高效的律师团队、法律专家学者的坚持呼吁和媒体持续的跟踪报道，三者各司其职，同时与体制良性互动，蒙冤者才能得以昭雪。这一个个名字即是群像！惟其艰难，值得致敬！

　　/ 吴家森 /律师

　　抱病为陈满做无罪辩护

　　绵竹律师吴家森，是第一个介入陈满案的律师。

　　接受陈满父母委托后，吴家森赶到海南并找到了当地专门做刑事辩护的曹铮律师。后来，二人决定为陈满共同辩护。两人均做无罪辩护。

　　曹铮回忆，当时吴家森已上了年纪，但人很朴实。“我请他吃饭。看到贵一点的菜，吴律师就赶紧摆手。”

　　曹铮不知道，吴家森当时已是抱病为陈满做无罪辩护。“后来我才知道，已是肝癌。”

　　直到身体实在无法支撑，一审快要结束时，吴家森才决定退出陈满案。退出前，吴家森向陈满父母推荐了西南民大的法学教授林义全。

　　针对陈满冤情，早期的申控材料不少即是出自吴家森之手。

　　曹铮回忆，吴律师去世的时间，约在1996年前后。

　　/ 林义全 /法学教授

　　三本卷宗成陈满案“杀手锏”

　　林义全是陈满案的第一个接力者。不过，这位西南民大法学教授也已在2003年告别人世。2014年，当王万琼、李金星等更多律师介入陈满案后，他们做了这件事：专门赶至三台县——林义全教授埋骨之地，祭奠这名法学专家。

　　除无罪辩护外，林义全的最大贡献是从法院复印出了三本卷宗并长期妥善保管。而这三本卷宗，最终成为了拯救陈满的“杀手锏”。

　　作为后来者，律师王万琼曾仔细研读过林义全在陈满一审、二审所做的无罪辩护，“辩护相当精彩，他书写的辩护词即使是20多年后的今天看来也具有相当的专业水准。”

　　/ 曹铮 /律师，大学客座教授

　　“老百姓都看得出来该案的问题”

　　上世纪90年代为陈满做无罪辩护的三名律师中，曹铮是唯一的健在者。这名75岁的老人，直到现在仍没有完全告别辩护席。由于同时又是多家大学客座教授，曹铮目前的生活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到高校去讲法学。另外则是继续在法庭上帮人辩护。

　　最近陈满案的开庭、宣判，曹铮都在场。陈满案在曹铮数十年的律师生涯中，有着特别的意义——这是他代理申诉时间最长的一个案子，也被他认为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案子。

　　从一开始，曹铮即坚定地认为，陈满无罪。“6个人可以证明陈满不在场。检方声称的主要证据竟然说丢了，一追问，竟然说是保存条件不够。陈满口供自相矛盾，一会说是用菜刀杀人，一会说是小刀，后来又说是捂死了再动的刀子。我仔细罗列过，陈满口供中自相矛盾之处达7个。和客观证据无法吻合的矛盾11处。”

　　针对陈满案，昨日下午，曹铮告诉成都商报记者，属典型的依口供断案。

　　为此，庭上，曹铮和公诉人发生了激烈交锋。针对曹铮提出的，光有口供，没有其他证据相佐证无法断案，公诉人呵斥曹铮：“口供属直接证据。你懂不懂法律常识？”

　　对于无罪辩护，曹铮表示，并非自己有极高深的法学修为，“任何一个律师都可以发现这一问题。甚至就连普通老百姓都会明白，这肯定是刑讯逼供出来的口供。这样的冤案竟然存续20余年，这也充分说明，昭雪之路何其艰难。”

　　/ 谭兵 /法学院院长

　　旁听后指出陈满应无罪

　　1998年8月26日，海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开庭审理此案。这次开庭，时任海南大学法学院院长的谭兵教授带领学校师生旁听了庭审全程。陈满案种种细节，也因此落入这名法学家眼中。

　　庭审结束，接受记者采访时，谭兵明确指出，本案的判决主要依据被告口供，没有物证。本案应当做出证据不足、指控犯罪不能成立的无罪判决。

　　令人遗憾的是，谭兵教授未能等到陈满的昭雪。2012年6月10日，谭兵在广州因病去世，享年71岁。 得知这一消息，陈满案的后续接力者程世蓉专门为此撰文悼念，“一个真正的法律人走了。”

　　/ 程世蓉 /四川退休老太太

　　得黄金百，不如得季布一诺

　　对于陈满父母而言，2004年前后，是最为艰难的时刻。

　　无数次的申诉，无数次的石沉大海以及被驳回。更具体的是，他们还一天天地老去，病疾缠身。以前他们还能亲自去申诉、递交材料。现在他们只能争取努力活着，活着等待陈满归来。

　　也就在这时，一位名叫程世蓉的退休老太太走进了他们生活。程世蓉和陈满一家非亲非故，只比陈满父母年轻约十岁，但是她随后以12年的坚守再一次见证了中国的一句古话——得黄金百，不如得季布一诺。承诺帮助陈满父母后，程世蓉南下海南看望陈满，连续三次亲往最高法信访，无数次地帮助陈满父母撰写、邮寄申诉材料，积极联络律师、媒体。整个过程中，她自掏腰包，垫付费用数万元。此外，她还以年近古稀的年龄，以网名“宅老余晖”建起微信、微博，不断在网上发帖，以便让陈满案获得更多关注。

　　对于自身在陈满案中的作用，程世蓉谦逊地表示，自己就是一个二传手。

　　但在后来的接力者王万琼律师眼里，这样的二传手居功至伟。王万琼表示，最终促使自己接力陈满案，除了陈满确实太冤外，另外也被程世蓉的坚持和执着所感动。

　　2月2日，陈满归来当天，母亲王众一紧紧抱住陈满，先是左脸亲了一下，接着又在右脸亲了一下。“这是我代替你程阿姨亲的。”

　　母亲口中所称的程阿姨，即是程世蓉。陈满称她是第二个妈妈。

　　/ 徐昕 /法学教授，博导

　　一则博文天下知

　　除了身为北京理工大学法学教授外，徐昕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拥有3000余万粉丝的新浪微博大V。

　　详细了解陈满案后，这名法律学者除了发表专业见解外，徐昕还在自己的新浪微博上发表长博客，并将陈满称作“活着的聂树斌案”。至此，陈满案开始引来法学界、律师界高度关注。

　　/ 陈达芬 /全国人大代表

　　多次向最高法最高检反映案情

　　陈达芬是一名全国人大代表。连续四年，受陈满父母之托，陈达芬帮助递送材料。并多次向最高法、最高检反映该案。

　　/ 李金星 /山东成思律师事务所律师

　　组团研讨陈满案申诉事宜

　　用程世蓉的话说，李金星关注陈满案后，陈满案的申诉有实质性进展，那是在2013年之后。

　　2013年7月，李金星律师查看了陈满案件材料（程世蓉所寄），认为这是一起冤案。此后，李金星开始着手推动陈满案申诉工作。李金星组建一支志愿队伍推动冤案平反申诉工作，并让程世蓉准备10套案件资料，“我们分头找律师研究落实申诉。”

　　同年10月9日，李金星便与陈建刚律师在海南美兰监狱会见陈满。11月18日，李金星律师主导“陈满案四川之行”，来到成都，看望了陈满父母，又去三台祭奠林义全律师，并于20日，在成都召开陈满案研讨会暨“拯救无辜者”洗冤行动启动仪式，将陈满案列为首批援助的冤案。

　　2013年，更多的律师加入了陈满案的申诉、研究工作，并形成了一致意见：陈满案，确实属于明显而又极为重大的冤案！

　　后来，李金星律师联系了王万琼律师，促成2013年底在北京开了研讨会，很多专家、律师及媒体参加，并最终确定由王万琼与易延友担任代理人。

　　/ 王福军 /同学

　　上百同学捐款几十万

　　王福军是陈满的高中同学，曾一起去海南打工。2013年以后，程世蓉让王福军、姚军等人在同学之间搞一些募捐，律师虽然是做无罪辩护，但是需要花一些餐旅费，餐旅费就由他们来承担。“前后有上百个同学捐款，捐了有几十万元。”王福军说，此外还在幕后做一些接待工作。

　　/ 王万琼 / 四川容德律师事务所律师，曾代理邓宇再审无罪案、龚刚模申诉案、陈满冤案等

　　被程世蓉感动 免费代理

　　成都律师王万琼说，2013年7月，她开始介入此案。王万琼查看陈满案卷后，觉得陈满案冤得离谱，加之陈满是四川人，外地的律师都来援助，她作为四川人责无旁贷。同时年过七旬的程世蓉仅仅是陈满母亲的原同事、四川老乡，却从2005年至今一直代年迈力衰的陈满双亲申诉，王万琼被她的坚持和执著感动，决定介入本案。决定代理之后，王万琼和易延友决定到海南监狱看看陈满。易延友曾让陈满将作案的过程说一遍，这时，陈满一下子就很激动，就马上站起来，称这个事情不是他干的，怎么能说得清楚呢。这一举动把王万琼和易延友吓了一跳。自此，他们深信陈满是冤枉的。

　　后来，最高法指定浙江高院再审。案件迟迟没有开庭，王万琼最担心的是，陈满的父母万一身体不好离开人世，看不到最后的结果。后来，他们又征集全国律师发了2封公开信，呼吁推动早日开庭。

　　/ 易延友 / 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证据法研究中心主任

　　大年三十前 写完申诉状

　　2014年元旦，李金星、李肖霖律师等在炜衡律师事务所召开陈满冤案研讨会。研讨会后，易延友和作为陈满四川老乡的王万琼律师决定一起申诉。 易延友随后开始写申诉状，并在大年三十之前将申诉状写完。

　　2014年2月22日，易延友拜托两位学生到最高检申诉大厅递交了申诉状，从此开始了正式的申诉征程。

　　让易延友比较幸运的是，在陈满案代理过程中，案件进展的每一步，最高检都能及时地告知。尤其在当年7月份，当最高检决定立案复查时，他们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