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女神卫夫人

卫夫人书法

卫夫人画像

芦笛子

魏晋南北朝延续了东汉的士族门阀政治，司马家族的政治复杂、动荡，连带着杀戮。这时候的女性却似乎与那个时代大不相同，她们沉稳、内敛、含蓄、坚贞、责任。卫铄便是这个历史坐标上让人心之所向的女神。

家世背景

卫铄因书法闻名于世，人们尊称其卫夫人，她出身于三国至西晋时，一个超强的、集政治地位显赫、文化艺术内涵高贵于一身的硬核家族——河东卫氏。公元272年出生的卫铄，祖父卫觊是曹魏时期杰出政治家，倍受曹操器重，曹操平定中原，命卫觊镇守关中。魏国建立后，卫觊又与王象共同主持制定典章制度，任尚书衔。书法造诣更是比肩誉满华夏的“大牛”——锺繇，这也为其孙女卫铄，书法承继家传并能传习钟法，至其弟子王羲之开创新法而又有所创新，奠定了基础。

卫铄叔伯卫瓘更是曹魏时期重臣，官至司空，太子少傅、太保，位列三公，书法成就更是显著，唐代张怀瓘《书断》评其书作为“神品”（历史上书法品评的**）。与卫铄同辈族兄的卫恒官至黄门侍郎，书法方面的成就可称人杰，其书法理论方面更有《四体书势》名世，此外还有卫展、卫宣等卫氏门庭子弟，都是此一时期名噪一时的显贵，也是书法艺术之才俊。卫铄可以说是系出名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豪门千金。

然而，仔细考究探讨卫夫人一生，她并非如我们想象的一样：荣华一生，反而却应验了那句，大时代之下的女人，往往一生并不如意。卫铄19岁，家世日薄，为延续名门声誉，下嫁时任江州刺史的江夏李矩，虽说李氏门庭在江南声望显赫，但对比在当时政治中心的北方士族来说，就逊色多了。

江州刺史李矩，虽属才俊，可命薄，卫铄早年便守了寡，膝下子李充年幼，此时的卫夫人肩负卫李两家的重责，练就了其忠贞不渝、执着坚守的大女人品行。她极力以自身才学，培养其子李充，成为当时著名的书法家。加上永嘉南渡，南北政权割据势力的形成——王与司马共天下，司马氏、琅琊王氏为聚拢各方势力，将贵族子弟延请卫铄教授，其中便有年幼的琅琊王氏之嫡子、为我们后世所景仰的一代书圣——王羲之。彼时，卫夫人已是江南士子的开蒙恩师，其地位可见一斑了。

书法轶事

卫铄年幼时，承袭家学渊源，热爱读书习字，总是废寝忘食，每到了真的困乏时，方才停止。一次卫铄习字已至掌灯，忘记了吃饭，母亲便将饭菜端到书案前，书写专注入神的卫铄写出了兴致，将手中毛笔当做馍放到嘴里，发现味道不对，又重新拿馍，可蘸料时却又蘸进砚台里，未及母亲阻拦又吃进嘴里，这时候嘴巴里面满是黑墨黑馍，这一套操作，母亲全看在眼里，忍俊不禁。

老家夏县苏庄门前有一个池塘，人称泊池，勤奋爱学的卫夫人每次习字完毕，都把砚台放在大木桶里，再拖着这沉重的“家当”至门前泊池边洗刷砚台，时间久了一池清水染成了墨水，故而，泊池便成了洗砚池，时至今日，洗砚池的故事在坊间广为传颂，成了千古佳话。在今天，《洗砚池》有很多版本，岂不知它来源于还是稚女子的小卫铄。

传说王羲之幼年习字难免不勤，有一日身为老师的卫铄，便装成“观音老母”在街边烙起饼来，“观音老母”烙饼手法与别家不同，她将烙饼的烙鏊放置身后，每擀一饼，便背对烙鏊掷饼，每次都是不偏不倚正中“靶心”，因为她娴熟巧妙，过往人群纷纷前来围观、啧啧称奇，这时候还是“熊孩子”的王羲之好奇也来观看，兴奋不已脱口而出“神奇，妙哉！”，“观音老母”听出是弟子王羲之的声音，便向众人语：“此法虽妙，却不及王羲之的字好。”言毕，王羲之却显羞涩，心中便语：哪有她的手法神奇？事后，羲之受仙家点化，遂下定决心，专心习字，以至于成为后来的书圣。

书法艺术

唐代张怀瓘《书断》云：“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芳树，穆若清风，如插花舞女，低昂美容，又如舞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波浮霞。”这段话便是卫夫人的书法艺术的写照了，其中的“玉壶，瑶台，清风，仙娥”这些美丽的词汇，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李白那句著名的诗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卫夫人这样一个女子，在书法艺术上，一方面继承自己卫氏一门的衣钵，另一方面，她还有更为深层次的追求——学习锺繇，前文写到锺繇是三国至魏晋首屈一指的书法大家，张怀瓘《书断》云：“隶书尤善，规矩锺公。”锺繇最擅长隶书、行书、楷书，卫夫人也就自然继承了他的书法特色，最为著名的当属小楷像《名姬帖》《卫氏和南帖》，一说簪花小楷，就是指卫铄的小楷，听听名字——“簪花”，让人心动不已。

卫夫人有一部书法理论著作《笔阵图》，里面对用笔、点画、笔墨、筋骨、执笔等有很详尽的阐述。她开篇就说：“夫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笔，六艺之奥，莫重乎银钩。”纵观历代书法家、书法理论家，至此还没有哪一个，上来就强调用笔的重要，汉代的蔡邕没有、她本家的卫恒没有，就连做笔的蒙恬都没说过。后面又有关于“点画”的具体论述，像：横、如千里阵云；点、如高山坠石；竖、如万岁枯藤，这种中国文人特有的表述，非纯粹的艺术家、书法家所不能，这里所说的纯粹，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职业性专业性，而且我们可以说这个老师当得很合格，今天我们的老师如果这样启发学生，就是为孩子在幼年播下了一粒艺术的种子，编写了中国传统的基因，王羲之有这样的老师能不成为大家么？后面还有关于执笔七种的说法，几乎所有关于书写的认识、认知都说到了，很全面。这样的女性书法家，在中国历史上你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读懂卫夫人

在中国悠久的历史长河中，书法——这一东方文人士大夫所特有的文化艺术，蕴藏着风格多样的艺术内涵和强大的生命力。揭开历史的层层面纱，走进书法艺术发展的历史，似乎可以看到一个个鲜活而生动的书法家形象，他们在或是尘嚣、或是动荡、或是繁盛的时代，留给今天的我们一帧帧记载艺术生命繁衍的惬意画面，以及一件件精彩纷呈、彰显其独特魅力的艺术作品。他们就像种子一般，从萌芽到生长、再到开花结果，让我们的民族才有今天这般绚烂！

我们回到历史坐标来看卫夫人，作为王羲之的启蒙老师，地位和影响显而易见。书法至魏晋开创新法，风格为“尚韵”，没有卫夫人的开蒙传授，王羲之及其后来的书家难以做到拓古传新。也就是说离开卫夫人谈新法，就如无根之水、无本之木。

汉承秦制，两汉文字为隶书盛行，官体虽为篆书，老百姓日常书写，不会像李斯一般费尽周折写规矩的小篆，而且没有汉至魏晋时期的鼎革，新的书体也不会出现，于是才有了魏晋时期各体的勃兴。历史是人民创造的，没错！但是高雅的、纯粹的文化艺术是需要精英发挥作用的，锺繇、索靖、刘德升等士大夫阶层的文化精英就是代表，卫夫人作为承继这一血脉的后继者，作为卫李门庭的唯一倚重的女性，是历史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