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哇咕” 散文_邓育秦

雨后的太阳像火一样炙烤着大地，天地间似乎笼罩在一层漫漫的雾气中。炎热天气里，突然想起母亲漏的“哇咕”。我们当地人叫的“哇咕”，就是粉鱼。

夏天小吃众多，有凉皮、凉粉、米皮、面皮、荞面饸饹等，而我独独钟爱粉鱼。

母亲漏“哇咕”很拿手。她先在凉水里加入淀粉，搅成糊状，再给锅里加上水，点燃灶膛里的柴火，然后去门外的小菜园，掐一把葱，挖几瓣蒜，剥皮洗净。柴火在灶间欢唱，待锅里水花泛起，她将面糊慢慢倒入，再用擀面杖不停地搅拌，防止糊锅。面糊不能太稠，因为无法通过漏勺漏下，也不能太稀，因为不好成团。等到锅里“咕嘟咕嘟”冒泡泡，就不用添柴了，贴着锅底顺一个方向搅拌十来分钟后，面糊被母亲搅成“搅团”，色泽透明，不粘锅了，就熟透了。插上筷子能够直立，说明面糊的稀稠度刚好，可以漏鱼鱼了。

家里有一个老祖宗留下来的漏勺，是用半个葫芦瓢制成的，底部用火棍均匀地戳成漏眼。母亲左手拿着漏勺，右手舀起满满一勺熟透的面糊倒入漏勺中，用勺子轻轻挤压，漏入盛满凉开水的盆内。不一会儿，白白胖胖、拖着长长尾巴的小面鱼就乖乖躺在盆里了。被笊篱捞进碗里后，再拌入蒜泥、香油、盐、醋、芥末酱等调料，加入红红的辣椒油，撒上葱花、香菜、香椿末，瞬间香气扑鼻。开吃了，滑溜溜的粉鱼浸润着唇角，弹弹的粉块在舌尖跳跃，我们吸溜吸溜，一碗接一碗，从头爽到肚，解暑又解渴。我们满足地挺着吃撑的肚子，说说笑笑，唱着童谣：“鱼儿鱼儿水中游，游来游去乐悠悠。”母亲看着我们，一脸满足与陶醉。

后来，看着母亲搅面糊时又苦又累的样子，我很是心疼，便提出让我来搅。一开始，我还能耐下性子，可听见外面小伙伴们嬉笑打闹的声音，心里就像长了草一样，开始心慌手抖，弄得灶台上到处都是粉汁。母亲说：“搅洒了吧？做什么事都要认真，一心二用，还能干成大事？”我问母亲：“你咋知道的？”母亲说：“不用看，听着你用擀面杖的声音忽高忽低，就知道肯定搅洒了。”以后再搅面糊，我的心静了、手稳了，面汁再也没有洒到锅台上。

粉鱼软，不能咬，要往下喝才行，于是，离家老远，就能听见吸溜声。邻居们经常隔着屋门打招呼：“你们今天吃‘哇咕’哩？”母亲忙说：“盆里还多呢，自己捞去吧。”于是，邻居们自盛一碗，放上调料，端着碗边吃边走，乡人的淳朴与实在，表露无遗。炎炎午后，一碗粉鱼快速下肚，真是透心凉。

从小吃惯了粉鱼，多日不吃，心里总是像缺了一角。于是，我从尘封的记忆里打捞，按照母亲的做法，一碗粉面七碗水的比例是成功的秘诀，火候恰到好处不粘不糊。用锅圈代替漏勺，把搅团倒进去，再用勺子一压，软软的小鱼儿滑向水里，嘿，成功了！我的手艺过关了！

原来，我们最平常的一蔬一饭，就藏着岁月安然，原来啊，“人间至味是清欢”。做一个有情怀的人，不念味道，只敬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