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秋之恋 _杨稳定 文

人说，我的故乡没有秋天。昨日还是艳阳高照，热浪滚滚，暑气难挡，今天就寒凉已至，酷暑不再，冷风袭人，刚脱下短袖就穿上了羽绒服。——一半天时间，夏天与冬天就这样越过秋天断崖式更迭交替。

对此，我不敢苟同。我的故乡盐湖区位于关中平原东部、黄河“几”字弯的最后一笔处，被三山（吕梁山坐于北，太行山立于东，中条山横于南）一水（黄河）围在其中，是人类历史上最适宜居住的地区之一。这里属于温带大陆季风性气候，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四季分明的气候环境，给早期的人类提供了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因此，从远古时代起，我们的祖先就在这里繁衍生息，缔造了人类早期的文明，被称为是华夏民族灿烂文化的摇篮。在我心目中，故乡的秋天是一年四季中最美好的时光，是一个诗与梦完美结合的季节。它的浪漫，它的包容，它的丰硕，它的深远，无不让我钟爱至极。

一

不知不觉，吹在身上的风变得清爽起来，人们不再受烧烤般的高温折磨而汗流浃背，拥有一份独到的舒适和惬意，心境也因此格外爽朗平和。不经意间抬头仰望晴空，似乎在一夜之间天竟显得高远了很多。就连原来慵懒无聊的浮云，也好像刚刚睡醒了一样，缓缓地舒上一口气，柔情万种地舒展开柔软的腰肢，渐渐变得精神焕发。微风徐徐中，在树木枝头摇曳着柔润缠绵的叶儿，泛着浅黄色旋舞着纷纷落下。这时候，我知道故乡的秋天来了。

故乡的秋是个值得赞美的季节。每年立秋后，故乡的秋天就像一位高洁素雅的少妇迈着轻盈的步子，悄无声息地款款而来。它带给人们的是更多的喜悦、更多的收获、更多的遐想。

清晨，应和着清风缓缓的旋律，徜徉在峨嵋岭上弯弯曲曲的田间小径，徘徊在流水潺潺、微波荡漾的涑水河边，抑或漫步在倒映着蜿蜒起伏条山的盐湖之畔，大口大口呼吸着氤氲在空气中沁人心脾的瓜果馨香，一种舒心爽朗的感觉顿时洋溢在奔腾不息的血液里。

故乡的秋天是丰盈的，广袤的田野到处都充盈着成熟的喜悦。圆润硕大的苹果涨红了脸，一阵微风拂过，果香四溢，让人垂涎；金灿灿的酥梨挂在枝头，从远处看就像无数颗闪烁的星星落在人间；成熟的高粱摇曳着丰满的穗头，好似波动着的红海；黄澄澄的谷穗笑弯了腰，向着农人鞠躬敬礼；棒槌般的玉米咧开了嘴，露出满口金黄的牙齿；胀圆了肚子的大豆被风吹得乐出了声；葡萄架上的那一串串葡萄像珍珠玛瑙一般，让人看了之后就欢喜得不得了……田里更是一派丰收的景象，各类收割机轰鸣着，父老乡亲挥洒着汗水忙着收获，辛勤的劳动终于换来了丰硕的果实。这样的秋，是五谷丰登，是硕果累累，是乡民陶醉……

二

我喜欢故乡的秋，不止那累累的丰硕，还有那些时光沉淀的稳重；还有那渐渐由浓墨重彩而素淡或泛红的颜色；更有那搅拌糅合着泥土气味的缕缕秋香。

故乡的秋，从春天到冬天，从播种到成长，体验了一种自然的喜乐哀愁。比起春的生机盎然，夏的激情热烈，冬的肃杀庄严，秋则显得更加温柔靓丽。在连绵不绝的风雨中，秋更多的是沉静和内敛，历经红尘喧嚣之后，渐渐走向成熟稳重，学会了从容淡定。

“霜叶红于二月花”。红叶，秋天的使者。故乡的红叶不是火炬树、元宝枫之类的名贵品种，而是最不起眼的柿子树。霜降过后，柿叶逐渐泛红，相伴枝头上挂着红彤彤的柿子，或层林尽染，或轻盈地落在闪着晨露的草尖。巴掌大的叶片若一只只红色靓丽的蝴蝶，秋风一吹，扑棱着翅膀翩翩起舞，成了深秋乡野水墨风景画中的一大亮点。我敬佩柿树红叶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所尽显的从容与坦然，由此偏爱柿子树。它们不计较恶劣的生存环境，即使在十分干旱和瘠薄的土地上也照样顽强地生长，这种性格与故乡的先祖们极其相像。听老人讲，很多年前村里的生产条件比较落后，土地零散，干旱缺水，但面对如此恶劣的自然条件，父老乡亲们并没有悲观失望、怨天尤人，没有选择逃离，他们对生活一样充满信心，靠着不懈的奋斗去改变命运。故乡的秋，虽然不会呈现漫野红透的景观，可她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整个田野呈现出耀目的颜色，俨然一幅绿色为基调，黄色、橙色、灰白交错，伴着秋风轮番上场，不断变幻的绚丽多彩的油画，安详中折透出静美，素淡中蕴含着明媚，令人目不暇接。

秋香，多有诗意的一个词语，这种香味唯有故乡的乡间和田野才能闻到。那香气或浓或淡或清或醇，或宁静悠远或明净绵长。高粱的醇香有股处子的青涩，棉花的香气中浸透着阳光的温馨，花生、红薯散发出泥土芳香，苹果、酥梨、石榴、红枣甜丝丝的香味诱惑无限，柿子从秋分一直香到寒露和霜降，直至冬天叶子全然落光，于雪花飘飘中仍在枝头红艳艳地摇曳。

秋天的村野，野草是香的，树叶也是香的。于无声处，蟋蟀的欢歌、秋后蚂蚱的咏叹都有股子清香。一抬头，中秋的圆月是香的；一低头，湿鞋的露珠也是香的。

三

浅秋时节，故乡的大地不像春天百花盛开，娇艳夺目；也不像夏天炎热难熬，咄咄逼人；更不像冬天的皑皑白雪，寒冷萧条。它具有清爽快乐、喜悦丰收的气息。正如苏轼所云：“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缠绵的秋雨在悄然中降临。瞬间，雨幕覆盖了大地，也覆盖了所有的喧嚣和浮躁。经过一场秋雨的洗礼，故乡的山青翠叠秀，故乡的树木田禾碧绿泛秋，故乡的人神气朗然。浅秋的雨像是水墨大师，以橙黄或深绿为基调，浓墨重彩，绘出一幅秀美的画卷，让人们在这幅多彩的动感画卷里尽情分享秋的韵律、感受秋的舒爽，收获秋的果实，尽情品尝秋的甘醇美味。而这种缘起舌尖上的记忆和思念，也使得秋成了故乡里最难以忘怀的季节。

深秋时节，秋高气爽，一片迷离色彩。放眼整个故乡，树树皆秋色，村村落金晖。尤其是碧空如洗的十月，故乡的秋更是蕴含了别种风情。萧萧林木褪去了浓妆艳抹趋于淡妆素裹；一抹抹柳绿花明，渐渐隐去了芳华，流逝的是一场场邂逅柔情的旖旎。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诗经》中描绘的深秋美妙动人的场景，把故乡的山水完全演绎成了一种炫目、震撼的秋之美。

深秋是中条山一年中最美的时节，由凤凰谷登顶主峰，看天地苍茫，气势雄浑，豪气顿生。细瞧，浓雾沾着晶莹的露珠紧锁着山脊，自上而下，披挂在矗立山巅、缓缓起舞的风电叶轮之上。须臾间，秋阳渐渐升起，穿云破雾，幻化出点点碎金，轻轻铺满朦胧中童话般的“风车王国”，天高云淡中，巨大的银色“翅膀”与褐色的峰峦组成了一道最浪漫而壮丽的风景线。

深秋时节的盐湖更是风光无限。随着气温的变化，古老的盐湖呈现出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从空中俯瞰，盐湖宛若巨型调色板，其高饱和度的色彩美若童话，令人陶醉。凭借得天独厚的生态优势，这里成为珍稀动物生活的乐园，欣赏沿湖风光之际，成群的珍禽水鸟会与你不期而遇。一丛丛芦花竞相开放，簇拥摇曳的芦苇花相间星罗棋布的红色碱蓬草，层层叠叠绽放在蓝天白云之下，像一支支饱蘸诗情的妙笔，流淌着不可言状的神韵，把故乡母亲湖的深秋点缀得精美绝伦。远远望去，狭长的湖面就像一首朦胧诗，满载着诗情和画意。

对我来说，临湖观落日，特别是秋日雨后斜阳，乌云消散，白云悬浮在苍穹，阳光映射下的彩霞与野鸭一起飞翔。大雨后的湖水显得异常充盈，远远望去，湖水似乎和天空连接在一起。相邀几挚友置身其中，共同感受大诗人王勃的《滕王阁序》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千古绝唱，实乃美事一桩……

故乡的秋，如诗如画；故乡的秋，如梦如幻；故乡的秋，最令人心驰神往；故乡的秋，永远是我排解不去的悠悠乡愁。

我爱故乡，我更爱故乡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