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吉坷德:女律师被锤头的一点感慨

　  这几天，女律师为开发商辩护被锤击的新闻热度不减。支持女律师的专业人士很多，站在打人者一边的声音好像更大。尽管肇事者最终一定会得到惩处，但是如果舆论倾向可以看作评判标准的话，结论其实已经浮出水面。

　　据说有人还提议要搞一个“袭律罪”，有些人张口就在追问法律威严何在，似乎他们就是法律。这种态度很傲慢，很居高临下，但是很难动摇对方的立场。有人甚至将肇事者称为“义士”，其余更多的是同情和幸灾乐祸。

　　2001年到2004年，我在省民营企业协会担任常务副会长，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下属的省民营企业维权中心名义上的领导人。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很是接触了一些律所和律师，对他们的生态也有了一些直观的了解。

　　这是一个完全市场化的行业。律师的全部收入，取决于他能为当事人争取到多大的利益，他们的利益同企业的利益是紧紧地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决定立场，看到这些的时候，如果还认为律师的法律责任是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我很难说服自己。

　　这个期间看到的一些事情，让我不再相信这个行业的光环。如果任何人看到律师跟在老板的后面，把自己变成老板最忠诚的员工，用专业知识去寻找法律的漏洞，殚精竭虑地效忠老板而不是效忠法律的时候，应该也不会选择相信。

　　这些人和老板的保镖没有什么区别，保镖保护的是老板的人身安全，他们要做的就是如何让老板规避法律责任。律师和保镖都是工具人，都是讨生活，都是根据贡献获得相应的报酬。在这一点上，律师这个精英职业，并不比保镖位置更高，也不比凭力气赚钱的农民工更高尚。

　　当然律师和保镖也有很大的区别。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保镖希望老板别出事，这样既可以保证收益也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而律师却希望老板多出事，最好是出大事。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才能获得更多的收益。

　　不想更多地谈论这个话题，因为这会深入到法律这个敏感的地带，也会引起很多业内人士的反感。法律自身的生存原则就是公平和公正，但是在我看到的很多律师身上，真的很难寻找到法律的这种生存基础。

　　2000多年前的中国，就有过一场颇为激烈的义利之争。焦点是通过“义”来规范人际关系和社会秩序，还是通过“利”，通过明码实价的货币化来达到资源配置。中华民族的传统智慧，最终实现了二者的平衡，使中华民族走到了现在。

　　令人感慨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这个社会所有的动力，都朝着货币化的方向演变。这在经济领域也许无可厚非，但是在社会领域中的全面货币化，不但干扰了道德和人性的再生产，而且也使很多光鲜亮丽的行业失去了光芒，不再受人尊敬。

　　经济领域里的货币化能够促进和发展生产力，而教育医疗包括法律都是非市场逻辑的空间，这里交流和生产的是道德和规范。全面货币化和交易机制的入侵必然扭曲一切，像洪水猛兽一样，在良心和道德上纵横恣肆。

　　这些职业中的货币化和市场化，已经使整个社会关系都变成了交易关系。一切都变成了交易，变成了商品，变成了货币，所有的精英职业钱越是挣得明明白白，令人尊敬的光华就越来越少。

　　货币的人际交换是冷冰冰的。当所有的社会关系都变成了赤裸裸的交易，当金钱完全统治了社会，利益就成了唯一目的。当金钱变成第一追求，所有的价值都会褪色甚至消亡，公平正义也会为此做出牺牲。

　　市场化和货币化使教师医生律师，都失去了应有的职业光彩，成了一份普通的工作，成了为别人提供有偿服务的一种谋生手段，成了一种彼此间简单的交易关系，这就失去了应有的职业神圣。

　　在一个谁花了钱谁就是上帝的社会中，你不能一边赚我的钱还要一边扮演拯救者，还要趾高气扬地装大尾巴鹰，仰起脸来自认为是大爷。这就难免会有纠纷，就会有交易双方的斤斤计较，这个过程中一定不会产生尊重。

　　曾经很神圣的职业，在市场化和货币化的冲击下，都匍匐在了金钱面前。行业优势越明显，收益越多，也就越容易堕落。尽管有人把华丽的外衣披在身上装腔作势，试图掩盖铜臭的味道，得到的只能是嘲笑和丢弃，结果只能是自取其辱。

　　很多人一直将程序正义当做一块挡箭牌，把不满和反对挡在外面。他们似乎没有看到，就在他们大呼小叫程序正义的时候，正义正在掩鼻疾走，离他们越来越远。事实证明，社会不仅需要程序正义，更需要结果正义，更需要道德和人性的正义。

　　我们正在承受社会整体的因果报应，当社会货币化，失去了道德约束，当钞票同良心道德迎面相撞的时候，后者常常不堪一击。社会秩序就会不时地受到冲击，冲突和不满也会层出不穷地出现。

　　今天中国人的美国梦已经醒了，但是中国的美国病还很严重。我们把美国化的社会模板扣在中国身上，让市场化和货币化统治一切，占领一切；由此带来的思想混乱，信仰坍塌和判断力的低下，已经无法视而不见。

　　经济结构才是最终的定义者。接受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就要接受他的一切。这种经济模式已经转化为道德模式，教育模式和法律模式。今天的共同富裕和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道路，就是要改变这样的一种现实。

　　能不能走出这个泥潭，决定着中国的国运。我们必须寻找到应有的职业道德，并以此来规范社会关系，维系社会秩序。通过提高从业者的道德人格和人性，彻底埋葬那种把行业优势变换成赚钱资源的低级欲望。只有这样，才有出路，才有未来。

　　当社会货币化无处不在的时候，教师医生律师要找回曾经的职业荣光，就必须要洗心革面，就必须能够杜绝一切金钱的诱惑，就必须要有非凡的道德勇气和可贵的人格。

　　今天所有的舆论碰撞，都是一种道德觉醒，也是一种思想解放运动。中国正在从几十年来西方的叙事体系中走出来，正在重新思考我们的软实力是什么，哪里才是我们的精神家园，我们要走向哪里，我们凭什么才能撬动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