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眼》短篇小说 乡人笔记系列之四 尚建明

你不知晓世界首富是谁不要紧，你不知晓中国首富也说得过去，在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你如果连刷儿巷最有钱的主儿都不知晓，恐怕就有点那个说不过去了吧。村子本来就不大，刷儿巷就那么一溜溜长，堪比鞋刷儿一样样的，故名思义刷儿巷。巷子里这头到那尾，统共住那么几家子人，合儿凭一双所谓的阴阳眼，在方圆村庄里看风水，没几年工夫竟翻了点。

合儿夫妻经营两个蔬菜大棚，经年累月，风里来雨里去，其中的甘苦自知。有一年合儿累出了一身病，浑身难受，去医院也检查不出啥毛病。有人撺掇让法师摆置摆置，竟然看出了些问题。法师说合儿有这方面的慧根，待身体清爽之后遂入其门下学了些道道。

有一年，村里一户人家一年一下子考上了两名研究生，一家人自然欢喜地不得了，孩子的父母激动得就差哭了，逢人诉说这年头考研太难了，孩子压力山大，父母也跟着受煎熬，归根结底不忘悄悄地言传众人：是合儿如何动用了手眼通天的本领，如何如何指挥常人看不见的千军万马，如何如何操作，尤神助也。人家所言邪乎邪乎的很，众人听得犹如真的存在一般。

渐渐地合儿在外村也有了名气，外村人也知道这村里有个刷儿巷，刷儿巷里住着个会摆置风水的人，言里言外刷儿巷也沾了合儿光似的。

合儿也有垂头丧气的一阵子呢。有位汉子患了不治之症，医院不留了回了家。家人不死心，家里的老婆又是烧香又是磕头，烧了一箩筐子纸钱，合儿信誓旦旦地说：我去阎罗殿闯了一趟，瓷着老脸，阎王爷承许给续上十年的阳寿。人民币化了一大把，不久中年汉子还是归了西，那妇人带哭带骂一鼓劲诉怨，诉得合儿的脸不知往哪儿搁，头都快挨到了地。但一件事并不妨碍合儿的继续风光，大部分人是善忘的。

合儿家在巷里，志明家住巷头。巷子里的邻居们谁也没见识过合儿那双阴阳眼到底有多厉害。志明见得最多的是停在巷口压低声音悄悄问路的人，有提东西进去的人，有怀里还惴着什么进去的人，不一会儿又从那里出来，临走再也不打一声招乎

上了车，一溜烟就消失了。

终有一天志明在合儿那儿涨了阴阳眼的见识。志明想扩大种植规模建造两栋高标准的日光温室，得贷一部分款，贷款要办授信卡，办授信卡要用身份证登记。偏偏那几日志明弄丢了身份证，翻遍了抽屉与床头柜，死活找不见那张小小的长片放在了哪儿。最近也没用身份证呀，不可能丢了吧？找累了躺在沙发上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满脑子过筛子般细细过了一遍，还是理不出个头绪来。哎，合儿不是能掐会算能看见吗，此时何不使唤使唤他？

合儿危襟正坐，半闭了眼，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嘘了一口长气说道：没有丢。志明也闭了眼，跟着合儿指引的思路在家里走，走过了客厅，走进了厨房，没有。走进了卫生间，也没有。噫，日了怪了，合儿自语道。

志明无形中感觉到有一双眼晴也在悄悄跟随着他，让他心慌紧张，让他感觉难言的空洞。

“在你家街门下鞋柜下面。你去找吧，在那儿。”合儿睁了眼说道。

志明赶回家，挪了鞋柜，把门下角角旯旮清理了一遍，依然没见到身份证。

猛然，志明一激灵拍了下脑袋，骂了自己一句蠢到家啦！冲进单间拉开衣柜门，手伸进一件墨黑西服内口袋，触碰到了一张硬纸片，终于找到了。动作一气呵成！

某日，难得有工夫邻几个聚在巷口闲谝。合儿云他某夜率天兵天将去了拉萨大战喇嘛，某夜登了天安门城楼去看烟花，某日上天去捉了一只大鸟，某日下海去拿了鳖精……

合儿云得口若悬河唾液横飞兴致正浓时，有人说：“合儿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志明说：“再嫑团人（欺骗）啦，你说了半天，我就相信你说了一句真话”。

“哪句？”那人问。

志明说：“再见，我要回家。”

众人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