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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新荷没有家,她在很小的时候被一个穷困潦倒的画家捡回来后,就开始叫齐新荷了。潦倒的画家叫齐白,和齐新荷一样是弃婴,他给自己取名叫齐白,即使和齐白石只差了一个字,他也终没有出人头地。 
  心情好的时候,齐白就去街上给人画像或者接一些价格不高的画稿。自从捡回齐新荷,齐白便开始有了一份迫不得已的责任。虽然,他一直觉得艺术是不能出卖的,他在等一个机会,让自己可以大展拳脚。以前,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现在,他身边多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他必须用可以活命的东西把这个小东西养大,或者说维持住她的呼吸。 
  齐新荷从6岁时起就可以和齐白一起在街边给人画像了,无疑,她的生意总是比齐白要好。因为她小,也许是路人看她可怜,也许是觉得这么小的孩子给人画像是很新奇的事情,也许齐新荷的财运比齐白好。总之,即便已经超龄的齐新荷去念书的话,他们也可以齐心合力勉强填饱肚子。偶尔他还可以给齐新荷添置一件地摊上的衣服。 
  齐新荷在16岁的时候有了第一件属于自己的裙子,米白色,亚麻布料,齐白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齐新荷总是在天气好的时候才舍得穿它,因为她怕被雨水弄花了。 齐新荷觉得,齐白给她的不只是一条旧的布裙子,他给了自己一个花季。 从那个时候起,齐新荷就更加无比感激这个脾气有点古怪有点坏,郁郁不得志的齐白了。 齐白爱喝酒,爱赌钱,甚至爱吸毒。到高中毕业,齐新荷就辍学了。 
  22岁那年,齐新荷出落得亭亭玉立,虽然清瘦,但自小就明白生活艰辛的她依然马不停蹄地奋斗着。现在,她做家政,做促销小姐,做洗碗工,做临时演员。总之,她把每一分钟都用尽,穿梭在城市的车水马龙里,一点一滴都不敢浪费。 
  有一天,有个叫李柏杨的男人来敲齐新荷家的门。李柏杨说,你是齐白的什么人?齐新荷说,女儿。她说这话时,坚定得像屹立不倒的一座山丘,经得起任何风吹雨打的侵蚀与破坏。这样的女人,李柏杨看得太多。无非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目的就是赖账。李柏杨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在齐新荷的眼前晃了晃,说,好,女儿是吧?他跑路了,这笔债谁来扛?齐新荷的肩膀明显抖了抖,然后风平浪静地说,我扛。 
  她看过了纸上的还款计划之后,签字,按手印,然后狠狠地关上了大门。李柏杨站在门外,觉得刚才的那一幕像闪电一样击中了自己的大脑。 
  李柏杨没想到,那天晚上,他又见到了齐新荷。在一个很黑的后巷里,齐新荷晚班舍不得打车,走路回家却遇上了坏人,被一个醉鬼逼到墙角。齐新荷瑟缩着肩膀,本来就瘦的她,衣服很容易就被褪下了一半,露出了内衣的一角。 
  她的脸因惊吓过度在夜里显得特别白,是惨白。齐新荷发现了李柏杨,她用求救的眼神看着这个在今天刚刚有过一面之缘的债主,然后看着这个男人在她的注视中面无表情地离去。那天晚上,李柏杨回家打了个电话后就蒙上被子睡觉,却一直做梦,梦里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那眼神很复杂,在黑洞洞的梦境里,似乎有一种穿透力,直接对着自己的心刺去。 李柏杨一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他没有理由救她。何况,他不想为了这个女人去冒险,即便她漂亮,她柔弱,她需要保护。 齐新荷在醉鬼晃晃悠悠向她逼近的时候,抢了他手上的酒瓶子砸向身后的墙,然后把那半只尖利的瓶子死死握在自己手里。醉鬼乐了,说,你吓唬我?要杀了我? 齐新荷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说,我伤了你赔不起,但是我可以杀了我自己,不信你就试试!醉鬼吓退了,但是还没跑远的时候,警察就来了。 是李柏杨报的警。 可是不管为什么,李柏杨不愿意承认自己心软了,只是他发现他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心,那几天老是想起齐新荷。开门的她,坚定的她,恐惧的她。 
  齐白来找齐新荷,他说自己压力太大,没办法。自从他把齐新荷捡来那天起,他是怎样拼了命地去抚养她成人。齐白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无非是在告诉齐新荷一个道理:你的命是我给的,现在你也应该竭尽全力豁出去你的命来报答我。 
  齐新荷始终平静地听着,不搭话,也不看齐白。末了,齐白说,我托人给你介绍几个有钱男人吧,年纪是大了一些,但是经济条件好…… 齐新荷咬着牙,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齐白看着她,觉得这个倔强的女孩在宣泄着默然的愤怒,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灭。 
  那一刻,齐新荷觉得,在齐白的脚下踩灭的不是烟头,而是她自己。
齐白在一个月前找到李柏杨,因为他还不上钱,所以和李柏杨商量着用了这么个计策,让齐新荷来还钱。他知道,齐新荷一定会帮他还的。 
  尽管,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勤奋起来,也没有遇到伯乐,但他终于等到了大展拳脚的机会。他把齐新荷带回家,然后从6岁开始,齐新荷就成了家里赚钱的主力。那又怎样?谁让她齐新荷是那个荡妇不知道和谁生的呢? 
  当年,齐新荷的妈妈——齐白的前妻不知跟哪个混蛋有了这么个野种。他一直堂而皇之地利用齐新荷来赚钱,就因为那个薄情寡义的女人嫌贫爱富,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而自己却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他歇斯底里,因为看见她就觉得胸口堵得厉害,甚至想象当年那样挥起拳头打得她如妻子那般头破血流。可是他不要,他要让齐新荷受苦,他不能再像当年那么傻,打跑了那个女人,剩自己一个人默默忍受,他要报复。 
  齐新荷按月准时地还钱给李柏杨。还到第七个月的时候,李柏杨把欠条给齐新荷,说跟我走吧,钱不用还了。 齐新荷的肩又抖了一下,她掉眼泪了,一滴一滴,然后就泪流满面。李柏杨没敢再说话,他发现,一个女人决绝的姿态,就代表了她已将一切看透。 
  隔了几天,李柏杨鼓起勇气找到齐白,答应给他一笔钱,让他不要再逼齐新荷。齐白意味深长地笑笑,说,她果真是和那个女人一个德行,就会勾引男人。然后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灭。 
  那天晚上,齐新荷找到李柏杨,脸上身上都是被打过的痕迹。她眼睛红肿一句话都不说,李柏杨默默地给齐新荷上药,敷红肿的地方。 齐新荷平静地睡着了。李柏杨就守在床边,看着她的呼吸,起起伏伏,像自己心里的叹息,一声一声把什么坚硬的东西正在撕碎,李柏杨忽然就红了眼圈。 
  齐新荷醒了,她说,我冷,你能抱着我睡吗?然后没等李柏杨回答,她就把自己整个人都靠在了李柏杨的怀里。有那么一会,李柏杨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他觉得天塌地陷般的窒息,大脑一片空白。 
  那天晚上,李柏杨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醒来,齐新荷不见了,钱包也不见了,里面有银行卡和现金。 本来已经撕碎的心,再也拼凑不起来,轰的一下就塌了。 再见到齐新荷是在电视上,但不是某部电视剧里的龙套角色,是本地新闻的头条。这个曾经要捅死那个酒鬼的女人,失手捅死了一个穷困潦倒的画家。画家爱喝酒,爱赌钱,还爱吸毒。 李柏杨去探视,齐新荷更瘦了。 他们颤抖地握着手,李柏杨哭了,齐新荷也哭了。 原来,那么巧,我真的姓齐,他真的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他很自负,觉得自己是个艺术家,不肯认清自己,所以一直很穷。母亲刚怀孕的时候,怕他有压力并且不想要孩子,就没有告诉他,只是一再劝他出去工作。但他总是推三阻四,喝过酒之后还发脾气打人,妈妈一气之下去了亲戚家安胎。他找到亲戚家的时候,看见妈妈怀孕了,就认为是和别人的孩子。妈妈生我的时候,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忧郁成疾,身体已经很差了。不久,妈妈就痛苦地离世了,而他,看都没有看过一眼。他利用了自己的亲骨肉,他说骗完你的钱就放了我,可是他不但没有放了我,还要***我……那天的醉鬼就是他找的,因为醉鬼答应给他钱…… 
  她声嘶力竭,旁若无人地哭喊着。 原来齐白一直口口声声骂的野种竟然就是自己的亲骨肉,这就是命运对他最大的惩罚。 时间到了,她被拉开,李柏杨觉得心一下子就沉下去。他很想问她,那你有没有爱过我? 可是她走了,空气中有铁链重重摩擦地面的声音,一声声砸在李柏杨沉到低处的心里。其实,他还可以隔着玻璃喊一句问她的,但是,他终究没有问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