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平：理 发

理 发

□王文平

那是2014年的一天，幸运而悲催的我“中大奖”了——高空自由坠落，全身多处骨折……

说幸运，是因为我还活着。说悲催，那就是多处骨折，花了我一大笔银子，还无端地吃了那么多苦头，连累年迈的母亲跟着着急上火。

我在医院待了22天，伤口愈合良好，办理完出院手续，就准备回家。这时，我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院长，我总觉得锁骨长到脖子肉里去了，这儿一动就疼得难受。”

结果是，肩膀肉要划开重新做手术。第二次手术把我疼得半死，从手术床上下来，我整个人都虚脱了。手术后，我又在医院住了6天。

终于办了出院手续，在病友的帮助下一切收拾妥当。拉开车门，弯着腰把拐杖放在副驾驶位上。右手使劲提着打了石膏的腿放到车上。

忽然想起在医院待了一个月，不知自己变成什么样子，透过后视镜一看——蓬头垢面，发如乱草。

还是理个发吧。东张西望中找到一家理发馆，我拄着拐杖，一腿高一腿低地蹦跶了进去。

“理发来啦，坐坐坐，等一会哈。”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

等待理发的顾客好奇地盯着我，好像在看一只非洲大猩猩。

我打着哈哈，拄着拐杖，单脚跳到空椅前，把拐杖靠在墙上，扭着身子时锁骨处疼得我“哎哟”了一声，一屁股跌坐下去。

世间最急是等人，等理发也算是等人吧。无暇顾及周遭人好奇的目光，从怀里掏出书，翻到折页处，低着头自顾自地看了起来。看完了一章，抬头，等待理发的人似乎比刚才还多了一两个。想起已经提前给母亲打了电话，说今天出院，10点钟准时到家，心情不免焦躁起来。

稍微挺了挺身子，变换着姿势让浑身的骨节缓和了一下。“老板，有多余的推子吗？看你生意这么好，有多余推子的话，倒不如我给自己推了，推完了你帮我拾掇拾掇。”

“行呀。你咋弄成这般样子了？”老板娘看着我怪异的模样一直笑，从台子上递给我一把电推子。

“你慢慢理，小心别把耳朵推掉了。”她说着帮我给推子插上了电。

周遭人窃窃私语，流露出一种不可名状的眼神。

右臂弯里的拐杖默契地配合着左脚撑起了我近乎完美的残疾造型。我拿起推子，毫不客气地在头上开始了我的人生第一推。

“秋风扫落叶”是一句形容语，用在我给自己理发的手艺上，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两三分钟后，看着镜子里那个白白胖胖的老光头，我自顾自地笑了：“这老家伙，真逗！”伸手往头上一摸，崭新的头发茬子在手掌的摸索下刺激着头皮，让人感到别样的舒服。

老板娘停下了手中的活。“还真不错，不用我修理都美美的了。哦，耳朵根这还有几根，我给你推一下就没问题啦。”老板娘说着，拿起推子在我耳根处“沙沙沙”推了一个来回，说一句“好啦”。

我掏了十元钱放在台上，老板娘死活不要。推辞再三之后，钱还是被老板娘塞进了我的口袋，“下次吧，下次多收你钱还不行么”？

拄起拐杖，我说给老板娘，又似乎是说给我自己听的：“还有下次？”在众人说不出的目光里，我独腿蹦跶着跳出了理发馆。

一个月后，我到市里买了一把电推子，开始了余生真正的自我理发之路。昨夜，陪母亲聊天回来，把脏衣服脱了丢进了洗衣机，拿起推子，对镜自赏。古语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破财致残、受疼难过，却学成独门一技，老天也真是垂怜于我了。

拍了段自己理发的视频发到朋友圈。好友点评说：“你真行，自己给自己理发，厉害哟！”

厉害吗？我真没觉得有什么。不过细细想来，我真的是赚了！按我每年理发10次计算，一年能省下不少钱。如果说人生百年，那年出意外时我45岁，照此算来，我省了更多。

我不敢再想了，越想我越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