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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曹国伟:我家那台土织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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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21 11:41: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家那台土织布机

□曹国伟

星期天没事,来到百货大楼服装和床上用品区溜达,映入眼帘的服装大世界,布料五花八门,样式各具特色。优质、高档的面料,大都穿着舒适、悬垂挺括、视觉高贵、触觉柔美;床上用品、衣物、鞋帽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从呱呱坠地的婴儿到少年儿童,从青少年到耄耋老人,从花枝招展的靓妹到风度翩翩的帅男,从内衣内裤到时尚外套,从单衣到棉衣,从袜到鞋,从床单到被褥,林林总总,应有尽有。只有想不到的衣物,没有买不到的服装。

花色繁多、丰富多彩的服装和床上用品世界吸引着我的眼球,蓦忽想起自己青少年时代穿的粗布衣,粗布是母亲用家里的土织布机织的。我家那台织布机承载着家人太多太多的温暖。

自己懵懂少年时,家里添置了一台崭新的农家织布机。织布机机架的横梁由村南一棵有了年头的微弯的枣树做成;机架的竖柱是柿树木,卷线的枡子及卷布棍、综架、绞杖、脚踩杆均由硬杂木组成。织布机煞是坚固耐用。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是纯农民家庭,生活窘蹙。那时家里七口人,加上外公外婆九口人。买布需要用布证,有布证钱拮据,只能买些“洋”布头。


春夏秋冬所穿衣服和炕上的被褥所用布料,几乎尽为母亲用这台织布机所织。母亲白天参加生产队劳动,冬季农闲、下雨天和晚上,就坐在织布机上不停地织布。为此,我想到为何专置一台织布机的缘由了。

家里人多,用布量大,单凭生产队按人头分配的棉花是绝对不够的。每年霜降过后,生产队的棉田到了清除枯棉柴的时节,母亲就带着我们几个到棉田或地上或棉柴上拾捡残剩的棉花,不仅到本村的棉田拾捡,甚至周边村的棉田也是我们拾捡的范围。


拾捡裸露的棉絮,还拾捡未张开的棉花“疙瘩”,剥去外壳,反复晾晒,成为棉絮。就这样“蚂蚁搬家”“积沙成丘”,待棉柴拔掉,棉田犁过,结束拾棉时,拾下的棉花已经满满一大土炕。

由于当时棉花属国家统购统销物资,轧花机不允许给私人轧花,拾下的棉花全靠家里人,尤其是我们几个,利用晚上,手剥棉籽,手指甲大半年没剪过,长出的指甲被棉籽磨去了。棉花弹后的纺线、拐线、染线、浆线、缠线、引线、接线等,全由母亲一人完成。

“八尺长,五尺宽,中间坐一个女儿倌;脚一踏,手一搬,十个‘莲花’都动弹。”当时自己最熟识的一个谜语,谜底就是家里的织布机。印象中,织布机占满了除了立身之外厢房的所有空间,低矮、瘦削、常常有病的母亲就整天坐在织布机上。


左手飞快穿梭,右手旋即拉动橕榥筘,脚踩杆一松一踏,经线和纬线交织在一起,带线的梭左右飞驰着,母亲娴熟的动作,驾驭着织布机的十余个“莲花”部件协调地动弹着,一丝一丝的粗布在母亲的腰前延伸,卷布棍愈来愈粗,枡子里的经线卷慢慢变瘦……

特别是晚上,万籁俱寂,母亲依然坐在织布机上,纯熟地织着布,啪啦、吱扭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那时电不正常,狭小的厢房里点着煤油灯,空中飘荡着未燃尽的烟油絮子。我们就是在织布机啪啦、吱扭声的伴奏下进入梦乡的。母亲何时入睡、何时起床,我们全然不知。

好奇尚异,闲暇之时,趁母亲不在家,我也会坐在织布机上,腰间系好卷布棍,照着母亲织布时的样子,笨拙生疏地穿梭,梭不到头;拉动橕榥筘,拉不结实;脚踏踩杆,松松踏踏,极不协调地舞弄几下,过过玩性的“瘾”。


继而卸下卷布棍,跷出机架,照原先的模样放好,企图蒙蔽“真相”。母亲一上织布机就发现了破绽,将我叫到面前责怪几句。待母亲校正好每个部件,又开始织布了。虽然我上织布机舞弄几下,是一种破坏,会被母亲责怪,但照旧隔三差五“过过瘾”。

只要不下地干活,母亲不是做衣服,就是在织布机上啪啦、吱扭地织着布。枡子上绽下来的五颜六色的经线与母亲手中各色线梭循环反复交织着,大小方块、长条彩色土布一寸一寸地卷进母亲腰间的卷布棍。


除织花格和条色布外,母亲通常在织布机上还要织一定量的白布,经线、纬线均为白线,接线、引线相对简单,织布操作较为单一,织布速度就快了许多。

当腰间的织布棍粗到无法再卷时,母亲就放下卷布棍,将多数布锭放在脚下,又重新整装卷布棍,继续啪啦、吱扭地织着布。枡子的经线竭尽后,就织完一匹布。随后,母亲将卷布棍上和脚下的布拢捋归整,逐一折叠四五层,一尺余宽,在洁净光亮的捶棉石上用胳膊粗的木槌敲击。


敲打后,我也常常帮母亲抻抻布,让带有面浆生硬的土粗布予以回性,使刚织下的粗布富有弹性,便于裁剪,利于缝缀。

有了棉花,有了布料,炕上的被褥是厚实的,床单是崭新的。母亲将一部分白布染成黑色,与花格和条色布料一并根据家里人的身高胖瘦,予以剪裁,借邻居家的缝纫机缝制春夏秋冬的衣服。


衣服的布料多为土粗布,“洋”布给我们每人只做一件外套,既保暖又“洋气”。衣服是织布机织的老粗布,鞋子、包括我们穿的袜子,也是土粗布缝制的。特别是鞋,土粗布裱糊袼褙,多层叠起纳制而成千层底,帮底相缀,薄一些的袼褙做鞋帮为单鞋;袼褙两层中楦于棉花做鞋帮为棉鞋。多少个大年三十的晚上,母亲都在不停地缝缀衣服、鞋袜。

大年初一黎明,迎接新年到来的啪啪鞭炮声将我们唤醒,睁眼看见眼布血丝的母亲依旧在缝纫着我们过年要穿的新鞋。吃过新年早饭,我们定能穿上新衣新鞋,快乐过年。

土织布机织的纯棉布显然不够结实,加之过去人们活动量大,我们穿的衣服时有补丁,特别是鞋磨损大,不是露脚趾,就是鞋底磨透。但我家织布机织的粗布,经母亲巧手缝制成衣服、鞋袜、被褥,陪我们度过了青少年时期一年又一年的春寒料峭、夏日炎炎、秋高气肃、冬日严寒。


特别是在没有取暖设施寒冷的冬季,饱含着母亲深情的粗糙的厚重的棉袄棉裤、被子褥子,包裹着我们温暖地度过漫漫寒冬。

走出百货大楼,走在穿着多姿多彩服饰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仍在想念着母亲用过的我家的那台土织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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