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树叶——贾雄伟散文

小时候，我是好逸恶劳之人，不爱做饭，不爱洗衣，却唯独喜欢拿着耙子、拎着袋子乐呵呵地在空气清新、阳光明媚、秋霜渐起的早晨去河边一块半里地见方的小树林里搂树叶。妈妈说：咱们家不缺燃料，拉回来的树秸、茬子还烧不了呢！爸爸说他小时候捡过粪当柴禾烧，是因为庄稼的秸秆要由生产队统一分配使用。现在他也不搂树叶子了，有工夫还多睡会儿觉呢。

其实，爸爸妈妈把我简单的举动想复杂了。我搂树叶子一不为集体，二不为家国，三不为友朋，我搂树叶子只图活动几下筋骨和活动筋骨的同时沐浴秋晨氤氲的雾霭、呼吸河边干净的空气、感触秋风渐起的微凉、披挂一天当中最清澈的秋阳。我喜欢用白铁丝弯成的十二齿钉耙一下一下地翻动昨夜骤然落下的杨树叶。树叶是金色的，被阳光一照，被泥土一沤，更显脉络参差、质地结实。金色的树叶因为灿烂而娇美，因为魂归泥土、叶落归根而最惹人怜。树林因为树叶的纷纷掉落而多出了许多空隙，阳光无阻碍地投射在上面显得愈加斑驳而妖娆。林间的泥土上草叶先于树叶而提早枯黄、凋谢。灰伧伧、七零八落、乱蓬蓬、软塌塌的草叶在晨风中无奈地飞舞、摇曳，诉说着命运，呼唤着救赎。别着急，当落叶与杂草融为一堆时，锋利的耙子上来了，耙齿带着风声“呼哧”一声连根带土、连茎带叶地把一丛挤满树叶的乱草搂到了一起，搂到了我的脚旁，旋即又“哗啦”一声甩到了我身侧的麻丝袋子里……搂树叶时，我的身体是前倾的，用力是均匀的，耙子的运行节奏是分明的。钉耙紧抓着地面，松软着泥土，聚拢着木本和草本、氧气和光芒。我握着钉耙就握住了时间的流驶，我爱听耙子铲动土地、碰撞草棵、刮蹭树叶的声音，那些都是大自然的祥音，未经加工，未经谱写，未经授权。我把秋叶的静美凝固在一个绚烂的早晨，收藏在我麻木的指尖－－－叶子，最后一片叶子，河畔的秋凉可曾把你们穿透？昨夜的月色可曾将你们打湿？今朝的寒霜是否把你们冻醒？

和我一起搂树叶的还有我的好伙伴艳江。他搂树叶的速度比我快，搂的量也比我多，是因为他搂的技巧比我高。他搂叶子时是全神贯注的，同我在教室听课的状态是一模一样的。可艳江也会感叹早晨的风景怡然，他说时间充裕我们能下河捉几条鱼就更好了！他又说：大伟啊，你快点搂吧，老早儿搂完我还想回家听《三侠五义》呢……我可不等你啊！艳江的力气好像比我大，他腰弓得比我低，汗流得比我多，耙子搂得比我深，干活的派头比我带劲。

我还看见一位老人在同一片树林里搂树叶。他手拎大号麻袋，正一抱一抱地把大堆树叶往麻袋里猛塞呢！看样子他来得比我们早，他搂树叶可能就是为了烧火。烧煤、烧玉米秸、烧高粱茬与烧干树叶的情景肯定是不一样的。杨树叶燃点低，燃烧得更充分，制暖效果是不是也要更好一点呢？树叶，夏天时把生机和俊朗带给了我们；秋天时，又把火热和光艳送给了我们。树叶是伟大的，秋天里，我们搂的不是树叶，是健康，是诚实，是快乐，是感恩……

那个年代，我终归还有一块搂树叶的场地。我能亲眼目睹树叶飘落时的优美和忧伤，树叶亲吻土地时的多情和缱绻。所以，我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