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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翻越中条山——张宝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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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8 15:07: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翻越中条山

张宝晶

垣曲县是我的老家,它四面环山,黄河从县南流过,是一个盆地。我家离黄河三十公里,小时候没去过那边。我只能看见周围的山,从大人嘴里知道了这座山叫石龙山,那座山是歪头山,再那边那座称铁固山……

长大了,会看地图了,我才知道那些山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中条山。

中条山,在地理学家眼中是一条子,夹在中国的名山秦岭和太行山之间,所以叫中条山。它的长度为220公里,似猪尾巴,东北西南走向,东北这头粗,越往西南绵延山体越细。中条山较中国的其他山脉,不厚、很薄,像一堵墙。中条山北麓系涑水河流域,山南是黄河流域。当然,涑水最终也流入了黄河。

中条山,在动物学家眼中,是飞禽走兽的乐园,特别是其东北处与太岳山、太行山衔接的历山,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山上密林中常见金钱豹、猕猴、梅花鹿、野猪等的身影。

中条山在植物学家眼中是花草树木的天堂。中条山基本上与秦岭同处一个纬度线,其独特的气候条件孕育出丰富多样的植物,连香树、青檀等都登上了国家保护名册,桂花、广玉兰、棕榈、枇杷等南方树种也已在中条山北侧安家落户。

中条山在矿物学家眼中是一座宝藏。除了铜矿、铁矿、煤矿、金矿、铝土矿、软锰矿、硫铁矿、石英矿,还有重晶石、石灰石、石榴石等。

中条山,在我的眼中,却是生活中的必经之路。大半辈子时光,我都在这里翻越往返。它和我的生活、工作紧紧联系在一起,早已不可分割。虽然退休十多年,但它与往事却仍然经常浮现在眼前。

记得我第一次翻越中条山,是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那时,我到临汾读中专,从垣曲坐火车穿越“猪尾巴”的东北部,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兴奋不已。车厢里的座位用木条做成,是真正的硬座。车票也不贵,从始发站垣曲到终点站礼元,只需八角钱。出县城没多久,火车就进入闻喜地界。火车路修在陡峭的山坡上,由于是上坡,车速很慢,如老牛蹒跚。透过车窗,看得见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峰,还有近处农舍冒出的炊烟。

火车停在横岭关站,时间不长,只有三分钟。下车一看,啊,头顶上的山峰如刀削斧劈一般,高耸入云,令人心怀忌惮。火车从这里往西,到了绛县地盘,行驶在山谷里,一路下坡。这时,火车就像撒了欢的牛犊子,不管不顾地飞奔起来。经过烟庄,出了冷口,也就走出了中条山。这不到百十里的路,哐哐当当也走了一个小时。

这天,我到了老人们常说的横水镇,见到了涑水平原,目睹了山外村民肩膀上的挎筐……我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那个时候,虽说礼垣支线的火车车速慢,但比起我的祖辈、父辈在旧社会从运城往回担盐时要好多了。那时候,不要说挑着几十斤重的担子走二百多里,压得肩膀红肿疼痛,还要忍饥挨饿翻山越岭,更要时刻提防土匪、日军及顽固军的抢劫和流弹。每每想起这些,我就从心里感谢共产党、感谢社会主义。我们是幸福的一代人!

1990年的一天,我坐一辆黑色轿车去芮城县检查工作。车从解州开始爬山,盘山路,来回绕,一边是山坡,一边是深沟,转得人头晕目眩、心惊胆战。下山时,车子左拐右拐,更令人提心吊胆。这是我第一次走这条路,等心跳平稳下来,我对司机说:“翻这座山,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活了半辈子,还没走过这么难走的路。”

工作结束,我们回运城。下午四点多起身时,老天有点不高兴,阴沉着脸。没想到,它的脾气越来越坏,车到四十岭顶时,风雪交加,路滑得要命,夜色也很快弥漫开来,能见度越来越低,在这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地方,我们不敢久停,只能硬着头皮小心下山。我怕车滑出路面,下坡的时候,就下车当指挥,路平的时候,就钻进车里暖和一会。就这样,我们小心翼翼,一步步地往下挪,车速只有几迈、十几迈。待平安下到山底,司机才开足马力向前冲去,那个如释重负的高兴劲就别提了。

后来我多次去芮城,碰上好天气,就走解陌线,看着天气不太好,就绕道风陵渡。

2015年12月,运宝高速公路中条山隧道正式通车。翌年春天,为了体验它的便捷,我专程去了一趟圣天湖。从运城坐小车途经绕城高速,二十多分钟就来到中条山隧道,北口这边盐湖波光潋滟、云烟苍茫,在山腹里行驶十分钟出了南口,眼前却是绿色葱郁、山花烂漫。一隧连两地,天堑变通途。我激动地对家人说:“太好了!太好了!人们以后出行,再也不用冒险翻越中条山和辛苦绕行风陵渡了。”

平陆很有名,位于中条山的南麓,唇亡齿寒、伯乐相马、假虞灭虢、按图索骥、杜马战役、六十一个阶级兄弟等很多故事都发生在这里。

翻越中条山到平陆,人们旧时走锁阳关古盐道,后来走运城到茅津渡的三级公路,再后来有了运三高速公路。这里较解陌方向,相对山体要低,道路也要平缓一些,但是也有许多急弯,也有上下坡,车祸事故时有耳闻。

在职时,我没少去平陆、三门峡。印象深刻的是刚退休不久,我去武汉看望战友,返程时在中条山遇到的那一幕。

女儿电话里对我说,回来时给她打电话,她去三门峡接我。其实,这时我已坐火车到了郑州。我向来不愿麻烦人,觉得从三门峡坐长途客车回家挺方便,来车接要加油要缴过路费,还给她添麻烦,就骗她说我还在武汉,过两天回去。女儿信以为真。

下午五六点钟,火车到三门峡,天黑并下着雨。我花20元钱坐上长途客车。车到运三高速公路平陆口,路封了。司机拉着我们走运茅线。在中条山脊的张店镇,交警设卡,挡住过往车辆不让走,说中条山北麓是阴坡,路更滑。车外一片漆黑,雪不停地下。我穿一件夹克,坐在车里仍感到冷,更别说那些穿着单衣凉鞋,从南方回来的运城老乡了。人们议论纷纷,有抱怨交警的,有骂老天爷的,有唉声叹气后悔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乱成了一锅粥。

我当时还算理性,觉得说什么都没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要不然,在这有名的风口住一夜,冻不死也要弄个重感冒。三十六计走为上。于是,我给女儿打电话,让她快速来接。

女婿开车过来,我怕别人知道了要搭顺风车,不出事便罢,出了事我逃脱不了干系,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了现场。

我十六岁离开老家到外面求学、服役、工作。几十年来,我没少在冷口至垣曲间翻越中条山。这条线路,一头连着单位,一头连着亲人,可以说是一条亲情热线。大概是1996年的春节前,运城地区各县普遍下起大雪。那时,礼垣线铁路已停运。正月初五,我们一家坐车回垣曲走亲戚。在运城出发时,路上早在几天前就没了雪的踪迹,一路畅行无阻。没想到,车进冷口后,路况时好时差,阴坡的路段冰雪未化,还能看见滑在路外趴窝的车辆,我的心情变得紧张起来。到了横岭关,上坡路,坡度大,又是阴坡,好在司机有两下子,三拐两扭,就上到坡顶。接下来的路是下坡路、河槽路,尽管也遇到不少小麻烦,但还是一个个被我们克服了。

闻喜县的刘庄冶村与垣曲县的闫家池村中间隔着一道山梁,越往上走,空气越稀薄,风越大,路面上的冰块也就越厚实。车子打滑或动不了窝时,一家人便下车在路旁用手折几把灌木枝条,将它垫在车轮下面;用木棍在向阳的地方戳些土,再用手掬起来撒到车轮下面……办法想尽了,都无济于事,司机一发动车,不但轮胎下面的枝条沙土被弹了出去,还会弄得后面推车的人一身泥水。

已经到了下午四点,一家人又饥又冻,精疲力尽。没办法,我只好给垣曲的朋友打电话求助。来了一台装着防滑链、带着铁锹和绳索的212吉普车。我们把小轿车上的东西转到吉普车上,让轿车司机返回运城。怕他在途中有什么麻烦,我们乘的吉普车还将他送出冷口。这么一折腾,回到垣曲家里,已是万家灯火。运城到垣曲一百二十公里的路,我们走了整整十个小时,时间全用在了中条山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下雪天回过垣曲。

垣曲人出县,过去只有一条三级路,后来有了铁路,有了闻垣二级路,有了闻垣高速公路。现在,垣曲跨小浪底水库到河南渑池县高速公路施工已接近尾声,今年年底有望通车,与连霍高速大动脉融为一体。听说,运城到晋东南阳城县的高速公路已经立项,途经夏县泗交、垣曲长直。再过些年,垣曲将成为高速公路的枢纽,南来北往、西走东去的人们,都会带着微笑在这里奔向祖国的四面八方。

大半个世纪以来多次翻越中条山,那些艰险、那些苦楚、那些情景,让我难以忘怀;那些风光、那些民俗、那些地形又让我尤其留恋。

但是无论怎样,我总觉得,走过中条山的人,能知道祖国山水的博大幽深、雄奇壮美;走过中条山的人,更清楚运城交通的快步发展、飞速变化;走过中条山的人,又会把苦难与幸福、感恩与珍惜藏在心头。

中条山,在有生之年,我还会来翻越,来认识,来亲近,来抒写,因为它是我们运城的山、生命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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