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远去的父亲——李红光散文

人活到一定年龄都会悟出一个道理：不管身在哪里，从事什么行业，亲人一直在原点等你回来。父亲离开我们已经50天了，我对父亲的思念却越来越强烈，总是感觉父亲还在村里的老宅里。这一段时间，我比以往更频繁地回到老宅，整理父亲的遗物，陪伴母亲。环视家里的一切，我陷入愧疚之中，懊悔由于工作忙而对父亲关照不够。

父亲从去年11月诊断出肿瘤后，不管是去运城、太原治病，还是在北京、杭州寻医问诊，他的病情一直都没有明显好转，反而日渐消瘦，体重由原来的一百八九十斤骤降到一百斤。以前在太原给他做椎管狭窄手术时，需要我和侄子两个人才能把他扶起来。然而国庆节时，我一个人不用费劲就能把他抱起来大小便。身为子女，明知肿瘤难以治愈，早晚都要离开，但当其来临时，依然感到不知所措。10月15日晚上10点多，父亲还能接受按摩捶背，缓解长时间卧床带来的酸痛不适。10月16日上午，我却接到大姐让我马上回去的电话。我当即放下手头事情急忙往家赶。平时上班骑的电动车居然在凤凰小区十字路口彻底没电了，只能靠脚蹬把电动车就近放在路边停车处，然后才返回家里开车回稷山。一路上，我尚存一丝侥幸期望还能看父亲最后一面，然而，当我踏进大门，才知道从此再无父亲！

父亲1940年出生在一个医学世家，曾祖父、祖父行医信佛，广结善缘，是村民口中的李善人。爷爷手书“读耕勤”镌刻在老宅门楼墙上。父亲是读耕勤的践行者、示范者，他一生坚持学习，忠于职守，勤俭持家，服务桑梓，不仅给予了我们生命，更为我们树起了为人处事的标杆。

父亲一生以学立家、勤奋刻苦。“无学难以立身”是我们的家训。为了上学，父亲曾寄居姥姑家里，因家庭成分不好，就业后难以发展。即便如此，父亲鲜有抱怨，从未放弃，他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自16岁参加工作，父亲曾在西社公社、县农电局短暂工作，之后长期服务于当地的养殖畜牧业，在城关、吴城、下迪、蔡村等地的兽医站辛勤工作数十年，凭借精湛的诊治技术赢得了当地农民的认可。自从20世纪90年代初退休之后，他依旧坚持天天读报、看新闻，并做了大量的读书笔记。正是知道学习的重要性，父亲总是想方设法让子女上学。我上大学时，父亲给我写的信中最多的话就是勉励我珍惜机会、好好学习。除大姐和二姐因大形势的原因没机会上大学外，父亲供养我们其余四个孩子都上完了大学、又让我们读研读博。这对于少有固定收入的农村家庭来讲，其压力可想而知。

父亲一生宽厚待人，对亲邻朋友宽容大度，从不斤斤计较。在农村给牲畜治病时，他常常选用有效的中药或偏方，葱根、大蒜都是他治病的良药。他尽量不用费用高的治疗方式和药物，降低治疗成本，减轻农民负担，守住了行医济世的职业美德。退休之后，父亲跟着外祖父学习礼仪，坚持28年义务为村民当礼宾，每家每户的红白事，他都是从头帮到尾。父亲走后，左邻右舍、近朋远亲，纷纷举家帮忙料理父亲后事。我们深知这都是他的真诚善良换来的。

父亲一生勤俭持家、身体力行。勤俭两字就刻在村里老宅门楼匾额里。我们兄弟姊妹六个，算得上是多子多女的家庭，为了养家度日，父亲精打细算。在大姐、大哥尚小之时，家里最为艰难。改革开放后，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父亲常常是下班后骑自行车回村里干活。印象深刻的是，父亲在自留地杨树林里套种小麦，亩产超过七百斤，一下子解决了白面短缺的问题；杨树长成，又为家里建新房提供了木料。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逐渐长大，大哥在国外留学，他用奖学金接济家里，大姐靠勤劳致富后时常帮衬家里，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后期，我们都陆续上班，全家的经济状况有了明显的改善。但父亲的节俭习惯却一点也没改变，甚至变得更为节俭。父亲的衣服不少都有补丁。在他心中，好日子来之不易。我们也慢慢意识到，这个家是靠父亲省出来的。

父亲一生心系家国、服务社会。父亲的言传身教让我们更加爱岗敬业。父亲常对我们说，国事大于家事，干公家事就要把公家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办。只要单位给我们打电话说事情，父亲总是说，你们忙去吧，从来不会因为他自己的事而耽误我们上班。在父亲的心中，个人的困难与不便，远没有子女的事业重要。自去年患病以来，六个子女争相端茶送饭，但父亲常常赶我们去上班。即便去世前一周，他还是让在外工作的三个子女回去上班。为了让子女安心上班，父亲在病中还在掌推钢球锻炼身体，顽强地与病魔抗争。在他的心中，为国尽忠即是尽孝。好在所有子女都能恪尽职守，各有成就，不负亲人的期望。

人生是一趟没有归途的旅程。父亲去世了，但他不曾远去！父子之情一直在我梦里、在心里、在记忆中。曾被他抱怨不会接打电话的母亲是他心中最重的牵挂。现在年过八旬的母亲，居然在大姐和三妹的指导下学会了视频聊天。我们会更加细致地照顾好母亲，细细体味亲人常伴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