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孝床（散文）支怀龙

我家客厅里摆放着一条年代久远的老式板凳，4尺多长，4寸多宽，约1寸厚，4个板凳腿历经沧桑，依然粗壮结实。放眼昔日能工巧匠凿的卯眼、榫头仍严丝合缝，无丝毫松动，令人赞叹。这条并不起眼的板凳，和客厅里的高档沙发、茶几等家什摆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极不相称。不过，这是一条不同寻常的板凳，它是我们家世代相传，儿孙们专为临终老人尽孝道的“尽孝床”。

小时候，爷爷特别疼爱我。听父亲说，奶奶28岁时，灾难突然降临，因患痨病，撇下几个尚未长大成人的儿女撒手人寰。坚强的爷爷忍着悲痛，为了不让儿女们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再未续弦。后在掌管家事的老祖母的鼎力相携下，善良忠厚、勤劳节俭的爷爷带领全家老小一门心思干庄稼活，终于苦尽甜来，盼来解放，过上了好日子。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1958年，爷爷得了鼓胀病。此病，中医指是由水、气、淤血、寄生虫等原因引起的腹部膨胀的病；西医指肝硬化腹水，属腹腔内晚期恶性肿瘤。爷爷腹腔内积满了水和淤血，肚子憋得像鼓一样。医生用手电筒般的粗针管为他抽水、排脓。爷爷疼痛难忍，整天呻吟不止。家人们围坐在爷爷身旁，无能为力，谁也无法减轻爷爷的痛苦。我父亲白天端水喂饭，夜晚倒尿排便，昼夜守护在爷爷身边，一刻也不离开。深夜，他一声声询问爷爷的状况，黎明时分又一次次为爷爷掖被角……夜晚困了，父亲侧身躺在板凳上，头枕胳膊和衣打个盹儿。前来看望爷爷的亲友说：“尽孝床——在这么窄的板凳上睡觉，这不是活受罪呀！”父亲无奈地苦笑着说：“如果自己睡好了，老人必然更遭罪。”就这样，父亲夜以继日，整整伺候了八个月，直到爷爷走完人生路，安详地闭上了双眼，离开了这个美好的世界，告别了他牵挂的每一位亲人。

父亲是个大孝子，他用自己的行动给儿孙作出了榜样。父亲行孝的一个个动人画面，都在我心灵深处定格成永恒的孝道图。常言道：“百日床上无孝子。”我却说当今社会孝子何其多，父亲的德孝行为就是最好的例证与诠释。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勤劳一生、饱经沧桑的父亲，终因积劳成疾，不幸身患脑血栓，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经常尿床尿裤子、拉粪便。每天需要给他换洗衣服，冬天洗了衣服无法晾晒，得在炉火上烘烤熏干……从此，父亲转换了角色，由一个服侍老人的强者，转眼变成了一刻也离不开别人伺候的弱者。而我作为子辈，自然被推到了照料父亲饮食起居、精心护理父亲身体的最前沿。我义不容辞地接过了父亲手里的接力棒，搬起“尽孝床”，一块入住病房，守护在父亲身边。

百善孝为先，行孝要及时。我想，世间的遗憾之所以成为遗憾，是因为人生无法重来。父母给了我们生命，是我们的根。父母见证了我们的出生与长大，我们却要面对父母的衰老与死亡。这个规律，人人皆如此，谁也无法改变。我们要给父母更多的耐心，用包容与爱陪伴他们人生最后一程。有人说，一次生前的孝敬，胜过身后百次扫墓；清明烧万堆纸钱，不如在世一碗饭。我们一定要铭记这经典的肺腑之言。

伺候老人是天经地义的神圣职责，再脏再累我也愿意。我为父亲擦屎倒尿，按摩捶背，擦洗身体，陪他聊天，帮他回忆往事，逗他开心，分散其病痛注意力……

1996年农历五月初七，病了三年的父亲寿终正寝，含笑离开人世，享年81岁。

父亲走了，他老人家孝敬老人的传统美德将万古流芳。我亲手接过父亲手中的孝道接力棒，为我的子孙后代树立了榜样。“尽孝床”在我家将会永远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