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清水河畔（八） 小说连载 成绍峰

一九九七年的“六一”儿童节和芒种节气几乎同时光临了豫东平原。“芒种忙，三两场”，这个时候正是乡村的麦收时节。

按照常规，农村小学都要放上两个星期的假。学校的其他几个班级都已经放假了，只有五年级的学生还留在学校里学习。这是陈晓芸在安排他们补课的。一来五年级面临着升入初中的考试，学习任务比较重；二来香港回归祖国的日子临近了，清水镇教育系统组织了一场“迎回归文艺节目比赛”，郭家楼小学组建了一个参赛队，她要给这个参赛队排练节目。另外，她个人也报了一个诗歌朗诵的参赛节目，她也要准备一下。在国庆47周年的歌咏比赛中，她带领的郭家楼小学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因此，校长郭广生对本次比赛抱的希望很大。对于五年级学生请假两天的请示，他很快就批准了。

上了一个上午的文化课后，下午，就要安排学生们进行歌舞彩排。虽然彩排了多次，但陈晓芸还是不放心。这一次，她准备拿回的是全镇比赛第一名，因此，她要格外谨慎。为了迎接香港回归祖国，清水镇各个学校都拿出了拿手的节目参赛，为此，陈晓芸也专门自编自导了一曲名为《我爱你 东方之珠》的歌舞，她还为自己创作了一首名为《百年游子喜回归》的散文诗。

现在，五年级的学生正在校园里排练。20多名小学生在晓芸的指导下，随着录音机播放的音乐旋律，有节奏地翩翩起舞，看上去蛮像一回事。排练中，她两只健美而修长的胳膊在指挥时也显得非常柔美和有力。一曲下来，晓芸感到比较满意。

对于郭家楼小学，她再也熟悉不过了。虽然小学显得很破旧，甚至很多教室还是D级危房，但她对这所小学有一种特别的眷恋。她在这里已经工作了五个年头，早已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虽然三个月前她被调到县教育局工作，那里的办公条件和各种设施都比这里好多少倍，但她还是辞掉工作又回来了。是的，她又回来了！重新回到这块生她养她的土地，重新回到郭家楼小学温暖的怀抱里。

是啊！她曾经从这个破烂不堪而坑洼不平的校园里走出去，走进了气势雄伟的县教育局办公大楼里办公。尽管大楼里冬有暖气，夏有空调，工作轻松舒适，甚至充满安逸，但那里众多的优越条件留不住我们的女主人公的心。短短的两三个月后，她又回到了这座像家一样的小学。这里，有她的梦想，有她的精神追求，有她亲爱的三百多名土生土长的学生娃娃。

她感觉她像是在做梦一样走进县城去工作，然后又像做梦一样回到了这所小学校。匆匆地去了，而又匆匆回来了。这一切像是小说和戏剧里的情节，又的确像是在做梦。是的，像是做梦。但现在，她已经从梦里醒来。

她有时想，也许她的冲动是错误的，是不合时宜的，但她不会因自己的冲动而后悔。如果说她的冲动还充满幼稚和无知，那就让那些无所谓的事情去见鬼去吧。无论怎样，她现在又回来了。

当她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再次回到这个校园里，她的眼睛里充盈着幸福和满足的泪水。跨进学校低矮而破旧的大门的时候，正赶上一年级的学生下课，她激动地上前抱住一个一年级的女学生，拼命地朝孩子的脸上亲了几口。

是的，她太爱这里了。她爱这破旧不堪的校舍，爱这油漆斑驳的黑板和破破烂烂的课桌，甚至还深爱着小学门外那坑洼不平的操场和小学门外那座快要坍塌的小桥。

现在，她重新站在这座校园里，感到比以前还要亲切。经过城市的洗礼后，她更觉得这个乡村小学的可爱。

经过十多遍精心排练后，参赛的每个同学都能熟练地掌握了每一个动作。之后，陈晓芸考虑到了自己的散文诗朗诵。眼下，离比赛的时间还有20天的时间，彻底背诵对她来说并不难。再就是她的普通话，这个她也不担心。因为在师范学校里，她的普通话水平经过严格的测试，已经达到了甲级，参加这类比赛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上完两节课后，又到了下午放学时间。晓芸给学生留完作业后，就要给学生们放假了。等学生们全部离开学校后，晓芸才关上校门，准备回家。

正在晓芸准备锁门时，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接着就是一阵喇叭的鸣叫声。晓芸回头一看，郭涛已经从摩托车上下来，走到了她的眼前。

“咋了，见了我就要锁门走人呀？”郭涛半开玩笑着说。

“不敢，这不是给你开门的吗？”晓芸说着，将刚刚锁上的学校大门再次打开，将郭涛连人带车让进校园里。

晓芸让郭涛在办公室的办公桌前坐下来，然后将一杯茶递到郭涛的面前，之后，自己又在郭涛面前坐下来。

晓芸这才发现，郭涛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不但平时胖乎乎的脸突然消瘦了许多，而且脸上也好像增添了几道皱纹，满脸的落腮胡子好像也没有刮，露出很多黑糊糊的胡茬子。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了昔日原有的精气神。

“晓芸，我就想问你！你为什么辞掉县城的工作回来？郭登峰他哪一点比我好？”郭涛点燃了一支烟，眼睛也不看晓芸，垂头丧气地把头扭向一边。

晓芸犹豫了一下，说：“郭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虽然我们都是年轻人，但我们的追求却迥然不同。你这样问我，证明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县城的工作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一笔无形的财富，也是求之不得的，但对于我来说，就无关重要了。我已经习惯了基层这种平静而又平凡的生活，也习惯了三尺讲台这种普通的岗位，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到别处高就，更不想去当什么副主任，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是将我学到知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这些渴求知识的孩子们。”

“是的，晓芸，我知道你很高尚，很超凡脱俗，但你知道你的工作调动是多么的不容易，那可是很多基层教师梦寐以求的呀！”郭涛又接了一支香烟，恶狠狠地吸了一口。

“是的，这个调动不容易，可能会改变一个人的一辈子的命运。但这种事情一旦和感情联系起来，我感觉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对不起，郭涛，请原谅我！”晓芸解释着，用无奈的眼光看着面前这个低头吸烟的男人。

“可是，晓芸，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现在，你又回到小学教书了，但我不会因为你的职务的不同而放弃对你的爱！我想好了，我要尽快将县城的房子卖掉，然后让父亲在家中为我盖一座小楼。只要你同意，那就是我们的新房。我坚信，我的条件不比郭登峰差呀！”郭涛一边说，一边生气地吞云吐雾。

“对不起，郭涛，我不能接受你对我的爱，我，我已经是登峰的人了！我对登峰的爱情，远远超过我对你的感情！”晓芸说。

“唉！……唉！……我就不明白，我哪一点比不上登峰。你说的不是真话，你在骗我！我一定会努力把你从登峰那里夺回来。我坚信，我认定的事情我一定能做到的！”郭涛的口气很坚决。

郭涛说完，低着头出了办公室的门，然后跨上停在办公室门外的摩托车，使劲地一脚发动机器，随着一声轰鸣声，摩托车离开了校园。

看着郭涛离去的背影，陈晓芸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该怎样劝慰这个倔强的汉子。但不管怎样，她都希望郭涛能找一个更好的姑娘做终生伴侣。因为，郭涛他人不坏，只是性格有些怪。

晓芸觉得自己好为难，她不止一次地拒绝了郭涛对她的爱，但郭涛对她还是不离不弃。啊！女人啊！不被人爱是一种莫大的痛苦，但被人爱了没有想到也是一种痛苦，甚至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郭涛走后，陈晓芸不禁又想起他和登峰的事情。她前一段时间听说登峰和西吴村的吴燕在恋爱，虽然她不相信是真的，但她心里立即像打开了五味瓶。不是她自私，她真的希望亲爱的登峰哥能就爱她一个人。因为，她爱登峰爱得很深，只是她是一个含蓄的姑娘，一些事情不愿表露出来，只愿把这份爱深深埋在心底罢了。

前几天，登峰从县城里回来，她和登峰在清水河边散步时，她就问起了他和吴燕的事，登峰说他们之间只是亲密的朋友，没有什么特殊关系。这她就放心了。她想，吴燕和登峰的关系就像她和郭涛的关系一样，只是一颗心在追一颗心而已，两颗心并没有撞击出爱情的火花。

当太阳就要落入地平线的时候，陈晓芸再一次把学校的大门锁好，然后穿过那座摇摇欲坠的小桥，走上了学校门外的那条土路。大路上，已经有农民将麦子装在四轮车上往打麦场上运，装的小山一样的车辆行走在坑坑洼洼的黄土路上，摇摇晃晃，显现出一派丰收的景象。

是呀，三夏大忙季节开始了。晓芸家里也有六亩麦子需要收割，而家里只有父亲一个壮劳力。这些天来，她要暂时把书本搁起来，和父亲一起，把家中的六亩麦子收割下来，然后再打出金灿灿的粮食来。

二十二

郭登峰接到县人武部政工科长张红星的传呼后，第二天一早，他就早早地赶到单位。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任务。上班后，张科长就把几张带表格的纸交给他，说这是县人武部的“专职武装干部的申请表”，只要填齐这写表，才能由招聘人员转为国家正式干部。张科长还告诉他，县人武部党委会已经研究通过了他转为人武部专职武装干部的决定，他将这些表格填好后，由县人武部党委交给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审批。等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同意并签字后，他的身份就能转为国家正式干部。
另外，张红星科长还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本周五，《商都晚报》的一名副总编辑苗新飞要来县人武部指导一下新闻报道工作，苗新飞是他的同学，不是外人，到时候让登峰好好和苗副总编辑交流一下。
不是交流，是学习。登峰听到自己要转正的这个消息后，对张科长和人武部的领导充满感激，但他的心里却没有显出太多的兴奋。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工作才刚刚起步，做得还不够，离一个国家干部的要求还很远，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他都应该努力学习人武系统的业务知识，努力向一些有经验的干部学习。
得知本周五《商都晚报》一名副总编辑要来指导工作，登峰感到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他知道，《商都晚报》是《商城日报》报业集团旗下的一份子报，发行量很大，刊登的多是读者喜闻乐见的新闻。他也一直是这个报纸的忠实读者，也不断给这家报社投稿。

学习，登峰一直没有放松过。到人武部工作的三个多月来，他先后利用业余时间学习了大学语文的全部课程，还重点研读了新闻采访和写作方面的书籍。尤其是日本一名著名记者著作的《新
闻记者入门》一书，他读了不下五遍，几乎都会背诵了。但他知道，光有理论还远远不够，还必须将理论与具体实践相结合起来。自从他购买摩托车后，一周最少三天在民兵预备役一线采
访。有时候他还主动跟县委宣传部和县电视台、电台的一些有经验的老记者下乡采访，学习他们丰富的采访经验和写作技巧。三个多月来，他采写的新闻稿件和理论文章，先后被《人民日
报》、《光明日报》和《解放军报》等国家级报刊采用，一些稿件还被《中国国防报》《中国民兵》《前卫报》《黄河民兵》等行业类报刊刊发。另外，他拍摄的一组民兵训练的照片也先后
被《解放军画报》《解放军生活》等刊物发表。这些成绩，是人武部十多年来所没有的，也就是说，今年清水县人武部的宣传报道工作在市军分区、省军区领先位置已经成为定局。

清河县人武部新闻报道工作多年来一直处于落后状态，前几年还是倒数前三名，一九九六年，这项工作排在军分区十八个县市人武部的最后一个。因此，清水县人武部在军分区受到了通报批
评，县委常委、人武部政委牛震国在军分区年度工作表彰会上也做了深刻检查。当时，牛震国政委就提出赶超目标，争取在新的一年把这项工作搞上去。1997年春节过后，牛震国就给清水县
县委书记、人武部党委第一书记张玉春同志作了汇报，并提出了为县人武部选配一名在新闻报道方面有专长的专职武装干部的建议。建议很快被一向重视双拥工作的老书记所采纳。清河县连
续三年被省政府评为“双拥模范城”，他张玉春也连续多年被市政府评为“双拥书记”，人武系统新闻报道这项极为重要的工作咋能落后呢？就这样，为人武部配备一名干部的事很快说妥了。

今年春天，县人武部就公开向社会招聘人才，正好郭登峰成了幸运儿。现在郭登峰在这项工作中取得这么大的成绩，县人部的老部长和牛政委都很高兴，能不考虑为郭登峰尽快转干吗？再
说，据听说，县委宣传部也想拔走这棵苗子呢？

对于转干的事，登峰倒没有显得太在意。在单位，他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回到家里，他也没有向家人说起此事。就是在晓芸面前，他也没有说及此事。他认为，转干能不能成功还是另外一回
事，毕竟还需要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定夺。再说，他也只有高中文化。虽然他现在正在参加国家自学考试考取大专，那毕竟还没有取得国家承认的大专文凭。因此，他没有必要对家人和晓芸
说。不然，万一事情不成就会希望越大，失望越深；反之，忽然等到成功的消息，会给家人一个特大的惊喜。

周五的上午八点半，一辆桑塔纳轿车缓缓驶进县人武部大院。车停稳后，在车后座的位置上下来一个神采奕奕的中年男人，这就是《商都晚报》苗新飞副总编辑。在院内等侯多时的牛震国政委和张红星科长等人连忙迎上前去，和副总编辑一一握手。很快，副总编辑被迎进了二楼会议室，早已在这里就坐的二十多名来自各乡镇的基层干部起立鼓掌，对苗副总编辑的到来表示欢
迎。这里，已经准备好了黑板和粉笔，等待副总编辑的开讲。

副总编辑呷了一口自带的茶叶水，然后老成持重的讲解起来。他从新闻采访讲起，然后讲到新闻消息的写字、标题的制作，导语的锤炼等。最后，还讲解了新闻通讯的写作和采访要点。

上午二十时半，讲课才算结束。最后，副总编辑对前来催促下楼吃饭的张红星说：“哪位是你们单位的郭登峰，我想认识一下。”

张红星连忙叫来在旁边收拾领导桌牌的郭登峰。登峰连忙上前给副总编辑敬了一个军礼。副总编辑高兴地说：“郭登峰的消息和通讯都写得不错，你最近在省、市两级发表的稿子我都看到了，
质量很高。”

另外，这名副总编辑一边抽烟一边告诉登峰，《商都晚报》目前正在面向社会招聘一批编辑记者，他希望登峰及时前去报名，成为一名专业的新闻记者。但登峰如实告诉苗副总编辑，称报纸
上的招聘启事他已经看到了，启事上说招收条件是大专文化程度，而他的自学考试的大专毕业证下一年二月份才能下来。苗副总编辑听后大手一挥，很有气魄地说：“这个没事，我们报社看重的是能力，而不是学历！你去报名好了，就说是我苗新飞安排你报名的。”

“哦哦……”登峰听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爱学习、有知识、有能力的农村小伙子一旦发挥出他的能量，很快被党的有关职能部门所瞩目。在我们的生活中，其实还有很多像郭登峰一样默默在农村土地上劳动的青年，他们有文化、有
知识、有理想、有抱负，甚至志存高远，却常常很难遇到“伯乐”。或许，他们一生就像是埋在土里的金子一样不被发现，过着和黄土一样贫瘠的生活，而一旦他们能走出来，你才会发现他们
是金子，不是普通的土坷垃。

我们的男主人公郭登峰今后的路该怎样走？让我们继续叙述他们的故事……

香港回归祖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县人武部也在筹划一些庆祝活动。首先，全县人武系统要在基层武装部所在的乡镇大街上刷写一些喜庆标语。以前，刷写标语的事情都是县人武部出钱觅人
刷写，自从登峰来后，就再也没有出钱觅过人。因为登峰在写字方面有特长，他写的美术字一点也不比专业人员逊色。因此，这些天来，登峰要忙着为这些乡镇写墙标。

刷写标语首先从城关镇开始，然后依次是城郊、清水、金水、银水等乡镇。刷写的标语不外乎就是“喜迎香港回归，祖国日益昌盛”之类的词句。这些，美术字刚开始写的时候还有些生疏，后
来越写越习惯，越写质量越高。每到一处，乡武装部的同志都要对登峰的字给予夸赞，有时候还要请登峰在乡里宽带一下。

尤其是到了金水乡的时候，乡党委的万清友书记非要拉住登峰去喝上两盅。万书记说，他们乡的退伍军人张云龙舍身救外地司机的事迹经过登峰报道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反响。人民日
报、新华社、中央电视台等全国知名媒体都纷纷前往金水乡采访，等于为他们偏僻的金水乡做了一个不用掏钱的大广告。目前，不仅张云龙被省政府追认为革命烈士，温州的一家大型企业也
决定在英雄的家乡投资2000万元建立一个绿色食品生产基地。为此，金水乡党委、政府要特意感谢登峰这个“笔杆子”。

半个月后，终于把全县18个乡镇的标语都写完了。但这个时候，也到了6月底了。7月1日香港回归的日子就要到了，县人武部也准备了一系列的活动。有全县武装干部乒乓球比赛、象棋比赛
和书法绘画比赛等等。登峰要忙着筹备比赛工具，布置赛场。

因为单位里忙，登峰已经两周没有顾得上回家了。还是麦收季节他回的家，他帮父母把家里的8亩小麦收获到家，又帮忙把八亩地都种上玉米，就来到单位上班。从那以后，就没有顾上回家看
看，好在家里的两位老人身体都很健康，因此他也很放心。

在他来上班之前，他见了晓芸一面，得知晓芸家中的麦子也都收割完毕并种上了秋作物。现在，他估计晓芸这个时候也和他一样忙，因为香港回归是全国人民的一件大事，各个系统和单位都
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都在筹备各种庆祝活动。晓芸能歌善舞，说不定又要参加镇里组织的文艺比赛。

今天是六月二十八日，是个双休日，登峰又没有回清水的家。还有两天就是香港回归的日子了，登峰的心情无比兴奋和豪迈。走在大街上，他感到十分自豪，甚至趾高气扬。

是的，在这特殊的日子里，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骄傲，都应该昂首挺胸迎接这个伟大时刻的到来。

虽然回归的日期还有两天，而大街两旁各个单位门前都贴上了喜庆的标语和对联。县人武部的大门前，已经高高挂起了四个巨大的灯笼，上写四个大字：喜迎回归。大门两旁，还贴有一副由
牛震国政委亲自撰写的对联：香港回归祖国洗雪中华儿女百年耻辱，游子荣归故里方显炎黄子孙今朝气概。

另外，县委、县政府、县人大、县政协四大家门前，早已是彩旗招展，象征喜悦和喜庆的大红灯笼已经高挂在四大家门两旁。县委门前也贴有一副红底烫金对联：今归来明归来即将归来神州
莺歌燕舞，等回归盼回归今朝回归祖国繁荣富强。

此外，县教育局、卫生局、文化局、邮电局、环保局、供电局、土地局、财政局、民政局、交通局、公路局、工商局、建设局、科技局、地税局、国税局、农机局、技术监督局和公、检、
法、司以及建设银行、农业银行、工商银行、信用社等单位门前也装扮起来，各个局委都把自家的大门打扮的喜气盈门，而且都有四个字：喜迎回归。

六月三十日，中共清河县委、县政府隆重召开香港回归庆祝大会，县里的主要领导都身着节日的盛装前来出席大会，牛震国政委和老部长也精神抖擞地穿着上校军装前来参加。在台下肩挎长
焦镜头照相机的登峰不断手举相机对准人武部的两位领导，频频按动快门，争取把这激动人心的时刻留在永远的记忆里……

心潮澎湃的日子终于来到了！一九九七年六月三十日夜至七月一日凌晨，举世瞩目的中英两国政府香港政权交接仪式在香港会议展览中心隆重举行，仪式由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江泽民
和英国首相布莱尔共同出席。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随即成立。这一天，在祖国的南方疆土上，一个被帝国主义占领了一百多年的东方明珠——香港，经历了百年沧桑的香港终
于顺利回到祖国的怀抱。随着凌晨的钟声响起，一面鲜红的五星红旗在香港的大地上冉冉升起，而一面在香港上空飘扬了百年的旗帜却徐徐落下。这一刻，全世界人民的目光都投向中国；这
一刻，神州大地沸腾了……

一九九七年的七月一日，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迎来了一个令每一个中华儿女振奋的时刻。为了这一天的到来，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几代领导集体都倾注了大量的心血。

第二天，登峰骑着自己心爱的摩托车回了趟家，他要把这激动人心的消息尽快告诉终日在田间劳作的父母和父老乡亲们，而最重要的是，他要尽快回到他的亲爱的女朋友身边，和她一起分享
这激动人心时刻……

二十三



在郭登峰沉浸在欢乐中的同时，他的女朋友陈晓芸也一样在欢乐中徜徉。

七月一日这天，清水镇政府礼堂内热闹非凡。这里，正在举行全镇教育系统“迎回归文艺节目比赛”的颁奖仪式，主席台前，不仅有县上的党政领导，还有县教育局的局长和副局长。当然，副
局长郭高亮也在主席台上。这种场合，一般都离不开他的。

在这次比赛中，郭家楼小学再次取得了骄人的成绩。由陈晓芸执导，二十多名小学生表演的歌舞《东方之珠》获本次比赛的三等奖；晓芸朗诵的散文诗《百年游子喜回归》获得本次比赛的一
等奖。郭家楼小学因成绩突出，还获得了本次比赛的组织奖。

首先颁发的三等奖的奖项，在领取奖品和荣誉证书时，郭家楼小学的校长郭广生上台领奖。郭校长原来打算让晓芸上台领奖，但晓芸说自己不能将所有的奖项都领完，后面，还有她获得的一
等奖。这个奖，非她莫属，非她上去领不可。

最后颁发的一等奖。陈晓芸和另外两个歌舞类的一等奖获得者在欢乐的音乐声中健步登上主席台。主席台上手拿奖状的领导们已经站了起来，晓芸等三人向领导行礼后，然后领导把手中的奖
状递到台下获奖者的手里。晓芸没有想到，为自己颁发奖状的正是县教育局的老局长。两个月前，她要把一张辞职报告递到这位领导手中，而两个月后的今天，她又从老局长手中接过金灿灿
的奖状。接过奖状后，三人面向主席台下的观众。县电视台和县报社的记者们连忙用手中的照相机和录像机对准三个一等奖的获得者，闪光灯一阵闪烁。在一阵阵掌声中，陈晓芸等三人才从
主席台前下来，走向观众席。

颁奖仪式结束后，一直高兴的合不拢嘴的郭广生校长将晓芸和另外一名女教师陈艳梅领进镇上的一家饭店。郭广生要在这里简单地宴请一下晓芸。因为，这一次，晓芸又为小学争了光，他们
也要在一起吃顿饭祝贺一下。

简单吃过饭后，郭校长安排晓芸和陈艳梅赶快回学校去，并马上组织学生在下午上课前把学校的卫生打扫一下。因为县教育局副局长郭高亮等人在镇上吃过饭后，下午要去郭家楼小学检查一
下学校危房的情况。郭校长还说，他多次向县教育局反映的郭家楼小学的危房的情况，县教育局终于重视了。等郭副局长检查结果后，可能马上就要实行危房改造。

危房改造，这对于郭家楼小学来说，的确又是一件大喜事。小学里的教室还都是六十年代初建造的。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些教室现在都已经是摇摇欲坠，面临坍塌的危险。在上级的危房验收
时，所有的教室都被定为D级危房。但由于郭广生校长人太老实，不会主动积极地向上级反映，危房改造的事情一直没有被教育局重视。汛期马上就要来临了，万一……晓芸都不敢往下想了。

晓芸和四年级的一名女教师很快回到小学，然后安排五年级的学生和四年级的学生打扫卫生。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忙碌，学校的卫生终于打扫一新，整个校园打扫后又洒了一层水，显得干净了
很多。办公室里，已经摆上了迎接领导用的水果和上等的茶叶。考虑到副局长等人喝酒会多，还特意多买了一些解酒较快的鸭梨。

一切准备就绪后，但副局长等人迟迟没有来到。反正副局长等人有郭校长领路，不会不来的。因此，学校还是该上课就上课了。

第一堂课快要下课的时间，两辆轿车终于出现在学校门外的公路上。按照郭校长的安排，学校赶紧安排全体学生集合，然后并列在道路两旁迎接领导的到来。

两辆轿车在学校的操场上停稳。郭校长先从后面一辆破面包车里下来，然后到前面一辆崭新的轿车前给领导开车门。车门打开，教育局办公室王岩从轿车里下来，然后在郭校长耳朵上耳语几
句。原来，坐在副司机席上的副局长郭高亮已经喝醉了，不能下来。

没有办法，王主任只好和乡中心校的校长和副校长来到校园里。在办公室喝茶和吃过水果后，这些领导们在校园里溜了一圈。然后，领导们出了校园来到操场上。再看看车里的郭副局长，睡
的正香。临上车前，王主任拍拍郭广生的肩膀说：“放心吧，等着好消息，领导会考虑你们学校危房改造的事情的！”说完，王主任像是逃避一样迅速钻进轿车里，伸出带手表的那只手和郭广
生挥手告别。村里看热闹的几个孩子跟在轿车后面调皮地喊：“鳖盖车 ……鳖盖车……”吓得郭校长连忙将这几个孩子骂了一顿。

等晓芸安顿好学生来到小学门外时，轿车已经消失在学校门外的大路上，留下的只有轿车过后荡起的一阵黄尘。看着垂头丧气的校长，晓芸问：“郭校长，有希望吗？”郭广生痛苦而无奈地摇
了摇生满白发的头，什么也没有说，然后一声不吭地走进校园里……

季节已经到了仲夏，火辣辣的阳光照耀在中原大地上。这些天来异常闷热，人好像被扣在一个大蒸笼里，热得喘不过气来。学校的教室里，连个电扇也没有安装。晓芸每天上课时，常常被热
得大汗淋漓。但晓芸不会叫一声苦，因为学校墙外的庄稼地里，在田间劳作的农民比她还要辛苦。

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下一场保湿雨了，庄稼地里，各种庄稼苗都显得十分干旱。已经过膝高的棉花苗叶子已经快要焉了，在阳光的暴晒下显得无精打采。玉米的叶子已经卷成了一个圆筒，看上
去也是奄奄一息。花生、大豆、芝麻等农作物也旱的将要枯死了。在田间，抗旱浇地的农民已经忙碌起来。而被水灌溉过的庄稼苗，立刻显得一派生机。因此，农民们在灌溉时，都争先恐
后，生怕辛辛苦苦抚育的庄稼苗死于一旦。而每一处的机井旁，灌溉用的水泵已经排起了长队。眼下，农民们每家都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一整套灌溉设备，在使用时，基本上都是各用各家
的。

上午放学后，晓芸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庄稼地里。因为她的父亲正在学校附近的一块棉田里浇水，她要过去帮父亲一把。

虽然天气预报说近几天有一次雷阵雨要降临，但农民们已经不再愿意靠天吃饭了，更不愿意相信这时准时误的天气预报。往往都是这样，旱天难下雨。天气预报上说有中雨和大雨，但只是下
了一场小雨就雨过天晴了。一场小雨，是无法解田间之渴的。

晓芸来到田间，很快把凉鞋和袜子都脱下来，然后就赤脚下田劳动了。浇水对晓芸来说是轻车熟路，她经常在田间劳动，对每一种农活都不陌生。因为她的母亲早亡，她从小就成了家庭中的
主要劳动力，像个男孩子一样在田间劳动。

是的，乡村教师在农村是一种亦工亦农的特殊群体，他们不像城市里的教师一样，只要教书育人就做好了全部的工作。这些乡村教师在讲台上是教师，要教育孩子们学习功课，但他们都有自
己的口粮田。当他们来到田间，就是农民了。业余时间，他们和农民一样在田间辛苦的劳动。农忙时，他们往往是干完地里的伙计，顾不得拍打一下身上的泥土，就走上讲台上课了。

今天晓芸正是这样，她将棉田浇水后，又匆匆在地头吃了父亲捎来的饭菜，就直接去了学校。上课铃响过，晓芸再一次站到讲台上。

下午要给四年级的学生上语文课。在上节课时，晓芸教给了学生一篇文言文《刻舟求剑》，本节课她要教给同学们逐字逐句解释整篇文章。她要挑选两名同学在课堂上背诵这篇文章，看一下
学生掌握的情况。两名学生背诵后，她再给学生讲解课文的意思。

正当她逐字逐句讲解时，外面的天色突然暗了下来。10多分钟后，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天气一下子凉爽了许多，一场暴风雨顷刻间来临了。

暴雨如注，很快，教室的房顶漏雨了。大雨下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晓芸看着教室门外的倾盆大雨，心中好不焦急。这么大的雨一直下，教室随时就有坍塌的危险，必须尽快把
学生转移到安全地方去。但往哪里转移呢？校园里的雨水已经没膝盖深了，全小学的教室都是危房，要转移的话也只能暂时转移到教师办公室里去。

突然，教室的上方传来屋墚椽柱的咔嚓声，“不好，同学们快跑……快往外跑……”陈晓芸立刻招呼同学们转移，同学们见教室要倒塌，不顾外面滂沱大雨和隆隆的雷声，纷纷跑出教室。正在这
时，三名被吓愣了的女学生站在墙角里直哭，不知所措。千钧一发的时刻，陈晓芸不顾个人安危，连拉带抱牵住三名女生就往外冲。但是已经晚了，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教室的墙壁和房顶
一下子垮塌下来了。

顷刻间，陈晓芸和三名学生被埋在废墟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