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清水河畔（六） 小说连载 成绍峰

十六

四月一日，郭登峰去县人武部报到了。

虽然只有一个岗位，但前来应聘的有三十多人。所有的报名人员笔试后，又有十人进入了面试。最后，登峰从面试的十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县人武部的新闻干事，不过，这个新闻干事还是临
时的。

县人武部共有二十多名工作人员，其中十一名是现役军官，包括部长、政委、副部长等；其余有八名专职武装干部和四名职工。人武部机关共分三个科室：军事科、政工科和后勤科。登峰被
安排在政工科办公。政工科除科长张红星外，还有三名科员，二名参谋长和一名职工。现在，算上科长和郭登峰，科室一共五人。

县人武部虽有二十多人，但真正能胜任新闻干事的还没有。因此，在近年来的工作考核时，清水县人武部的各项工作都还可以，就是新闻报道工作一直落后，甚至在军分区位居最后。为此，
清水县人武部多次失去了先进工作单位的牌子。人武部招聘新闻干事，就是想尽快把新闻报道工作搞上去，把失去的荣誉夺回来。

在这个时刻，郭登峰前来上任，无疑是接过一副重担，因此，他感到自己身上的压力很大。

上班的第二天，登峰就被安排在民兵队伍里参加军事训练。半个月的训练是紧张的，训练被安排在靶场。一天到晚，不准离开，吃住都在这里。在这里摸爬滚打，登峰觉得自己像是被送进了
部队。

首先练习摸爬滚打，最后练习长短枪射击。齐步走、滚打，登峰在读高中时军训的过程中有射击没有接触过，因此，他感到很新鲜。第一次摸到“真家伙”，从小就渴望当兵打仗的登峰对**
爱不释手，后来又练习短枪，登峰更感到神气了。特别是在练习射击时，他一丝不苟，连教官都为他的训练精神所感动。

日月穿梭，半个月的训练很快就要结束了。临结业时，人武部还要单独对参加训练的个人进行考核。在考核中，登峰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尤其是在射击考核时，他**射击打出3发**，结果
打了二十七环。清河县县委常委、人武部政委牛震国拍着他肩头高兴地夸赞说：“小郭是个当兵的好苗子，好好干，有前途。”

训练结束后，很快进入了日常工作。政工科的张红星每天用人武部的军用摩托车带着登峰下乡，为的是让登峰熟悉一下各乡镇武装部的基本情况，和各乡镇武装部的部长、副部长、武装干事
见个面，便于以后开展工作。

一个半月后，登峰初步掌握了全县十五个乡镇民兵预备役的基本情况。根据工作安排，可以休息一个大礼拜天了。

星期五下午下班时间，登峰准备趁这个大礼拜天回家看看，因为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一直没有顾得上回家，家中的二老说不定怎么想他了呢？

正在收拾回家的东西时，楼下的门岗的通讯员叫他：“郭登峰，有电话找你！”

登峰答应了一声，慌忙从三楼的办公室下来。但他感到很奇怪，是谁能把电话打到这里找他呢？

电话一直没有挂断，登峰慌忙跑到门岗室，抓起电话“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女孩子的声音：“登峰哥，我是晓芸，我在县城里，我去你那里找你好吗？”

“你啥时来县城的，干啥来了？”登峰问。

“咱还是见面再说吧！我一会儿去找你呀！”

“那好吧！”登峰只好说。

挂断电话，登峰心里一直在想，晓芸来县城干什么？他猜测，她一定是来县城考试来了。因为这些年来她一直参加全国自学考试。而且已经过了语文和数学两门，就差一门英语没有考试过
关。他甚至想，晓芸是不是考试没有地方住宿，来找他住宿的。如果是那样的话，今天下午他一定要回清水镇，让晓芸一个人住在他的单人宿舍里。

晓芸，他认为已经可欲而不可求了。既然她正在和郭涛恋爱，他就应该及时离开她，不能再和她藕断丝连。是的，他的家庭条件现在没有办法和郭涛相比。但他内心里并不会屈服的。郭涛虽
然是清水镇的还不是他那当村支书的父亲和他那当局长的叔叔给他铺的路，如果真正的靠能力自己奋斗的话，他郭涛可能还不如他郭登峰。再说，他那老子在乡里称霸一方，一些长期被他欺
压的村民和干部都对他恨之入骨。去年，东吴村的一些受过村支书欺压的村民在村干部的暗中支持下，先后几次到市里和省里去上访，向上面反映他郭高志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和截留上级拨
发的扶贫款等问题，害得差点下台。如果不是他的弟弟郭高亮在县城和市里前后打点，恐怕他郭高志早就不是村支书了。如果郭高志下了台，郭涛的干部可能也就保不住了。后来，听说郭高
志为了摆平这事，花了不下几万元钱。现在，吃过亏的高志比以前改正多了。

但话又说回来，即使晓芸成了村支书的儿媳妇，他和她还是朋友。毕竟他们是从小长大的，后来又一同上学，再说，她也曾经对自己好过……

“登峰哥……”随着一声喊叫，晓芸已经跨入县人武部的大门。此时的县人武部的大院，下班后的干部们都已经回家了，只有门卫小李和登峰在这里。他们两个家都不在县城，没有家可回，但还
只要待听到喊声，登峰从门岗室出来，然后把晓芸领到三楼政工科。他觉得，还是把晓芸领到办公室比较好，一来他的住室很简陋，二来他觉得现在的晓芸已经不是他从新疆刚刚回来时的那
个晓芸了。

晓芸在他的办公桌前坐下来，然后对正在忙着给自己倒水的登峰说：“登峰哥，我也到县城工作来了，本周的星期一她接到县教育局的调令，将我的工作调到了县教育局办公室了。”

“嗷，那太好了，祝贺你高升了！”登峰说着，没有显得异常的兴奋，他猜想，这一事情一定是郭涛从中周旋的。说不定，还是晓芸求了他郭涛。

“登峰哥，你在这里工作还适应吧？”晓芸问他。

“只有人适应环境，没有环境适应人呀！”登峰说着，把一杯泡好茶递给晓芸。

“但我不行，老感觉在这里不适应，老想郭家楼学校的孩子们。”晓芸说着，一脸的茫然。

登峰不愿意和她谈论更多有关她工作的话题，于是叉开话题问晓芸，“明天大礼拜天，你回家过礼拜天吗？”

“我就是找你一块回家的，咱们两个不要坐车回家，就一路骑自行车回家好吗？”晓芸说。

登峰这才注意到，晓芸的自行车已经有一个纸袋，里面装着回家换洗的衣服。

“好吧！”登峰爽朗地说。因为现在正是初春，气温适宜，再说天也比较长，就是骑着自行车回家，天也黑不了。

两个年轻人各自骑着快驶出了县城的中心大街，走上了县城通往清水镇的县乡公路。大地回春，万象更新。公路两边的村庄里，农户家中的杏花前几天已经盛开，现在就要谢了。绿色的麦田
里，一片连一片的桃花开得麦田和红色的桃花形成了乡村一幅。接下来，梨花和苹果花也要绽放了。眼下，道路两旁的柳树下和路沟里，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野花也在含苞欲放，整个大地都被
油绿的麦苗和姹紫嫣红的鲜花装扮起来，显得异常壮美。啊，时间过的真快，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就要到来了。

登峰骑车走在前面，故意不让晓芸和他并排走。但晓芸追有又来，干脆晓芸把自行车骑得不停下来等她。

“登峰哥，你为何不和我并排走？”晓芸直截了当地问他。

登峰也不说话，只是脸红了一阵子。但晓芸不依不饶，接着又重复了一句。

登峰不得不回答了。“我怕让郭涛看见了对你不好！”登峰说。

“郭涛和我何干？你一直在我面前提及他。”晓芸一边骑车赶上登峰，一边问他。'郭涛都恋爱了，还装糊涂。我真没有看出你晓芸也会搞三角恋！”登峰很气愤地说。

“什么，我和郭涛恋爱？”晓芸说。

“我问你，你身上的羽绒服是谁给你买的？”登峰语气逼人。

“他买的。“

“这不明白了吗？”登峰说。说着，登峰停下了自行车，从他的提包里拿出那封他在医院的床上捡到的郭涛写给晓芸的信。这封信，他一直珍藏着，为的就是在晓芸的面前拿出来，让晓芸看。
然后，他把信递到晓芸面前，说：“你看看这个吧，接过来，看了看信皮。然后也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登峰，也说：“你也看看这个吧！峰把晓芸甩在后面，头也不回地朝清水镇方向驶
去。

当夕阳西下的时候，登峰骑车回到村头。在清水河桥头，他停住自行车，然后走上了清水河桥。站在高高的桥上，看着远方的郭家楼村，他感到家乡太可爱了。啊，亲爱的村庄，仅仅一个多
月没有亲近你，就感到了一种久违的亲情。待一会儿，看四处无人，便掏出晓芸给他的那封信，然后仔细看起来。

登峰哥：

你好！

这些天来，你为何多次对我说起你们村的郭涛，你是不是以为我和郭涛在谈恋爱。如果是这样，登峰哥，你大错特错了。说明你还没有真正了解我，起码现在你不了解我。我虽然是个农民的
儿女，出身贫寒，但我并不会因为自身婚姻的问题去刻意追求权势和富贵。我的婚姻只有我自己做主，我以感情为基础，其余无论什么对我都不重要。早在读初中的时候，郭涛就发疯似的追
求我，但那时我始终没有答应。因为那时，你已经占据了我的心。是的，最近一段时间，郭涛又在追我，还给我买了羽绒服，但我始终没有答应他。后来，我多次退给他羽绒服，但郭涛都推
脱说羽绒服不能退，最后我只好给了他500元钱。

……

我并不是说郭涛不好，他人心眼不坏，只是他总是按照自己的思想去办事，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我既然已经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你，所以，世界上再优秀的男人都应该靠边站。登峰哥，我一旦
选择了你，不管你怎样对我，但我都会一直爱你的，直到永远！

……

晓芸 一九九七年三月二十一日。

看完这封信后，他长长舒了口气……

此时，夕阳正伴着灿烂的晚霞落入地平线。村庄外的公路上，老人和孩子们正在赶着洁白的羊群陆陆续续涌入村庄。在田地里忙活了一后晌的农民们，也都正扛着锄头三五成群地往家里走。
还有那些在外村或者是清水镇忙碌了一天的砖瓦匠，也在匆匆骑着自行车回家。这一切都告诉人们，一天的劳动就要结束了。每到夜晚，才是辛苦劳作了一天的农民们真正放松的时刻。

登峰再一次骑上自行车，心情复杂地向郭家楼村的家中驶去……



十七



当登峰走上清水河桥看晓芸给他的信的时侯，晓芸也在路边的一棵刚刚发出新芽的柳树旁看登峰给她的信。当她看到这封郭涛写给她的信，感到莫名其妙。她弄不明白,郭涛这封写给她的信，
怎么到了登峰手里。

更让晓芸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工作忽然被调动，从一个小学校，调动到县教育局办公室。说实在话，当初分配工作时，凭她的能力，就能被安排在县城实验小学教书。但她不愿意留在县城，
因为是清水河的水将她养大，是郭家楼村委的父老乡亲养育了她，她怎么能丢下这一片生她养她的土地、丢下这片土地上的小学生到县城高就呢？但一周前面对县教育局领导的期望，她还是
答应了。

那是三月中旬的一天，她正在学校里上课时，突然看到学校门外的操场上，两辆小车嘎然而止。先从一辆面包车上下来的是乡中心教育组的领导，接着，县教育局副局长郭高亮和办公室主任
王岩从黑色轿车里下来，早已等候在学校门外的校长郭广生连忙迎出学校大门外，逐一和县乡领导握手。领导们在学校的校园里转了一圈，然后到教师的大办公室里坐。

当时她正在上五年级的音乐课，也没有在意领导们来这里干什么！她甚至猜想，领导们可能是来查看一、二年级的教室的。因为一、二年级的六间教室实在不能再使用了。房顶露着天，每到
下雨天，外面大下教室内小下。而且教室的墙壁也都裂开了大缝，冬天北风都能从缝隙里吹过来，使得教室里感觉寒冷。但领导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好像没有注意到这几间危房，也没有在危
房前停留，就返回了办公室。不一会儿，校长郭广生慌慌张张来到教室里找她，说是来找她谈话。她慌忙放下手中的课本，带着一身的粉笔沫来到领导们面前。县教育局办公室主任王岩先是
对她说，郭副局长要向她宣布一份决定，要她先有个思想准备。见她很紧张，王主任又满脸堆笑的说：“不必紧张，当然是一件好事了。”

接着，郭副局长就对她说：“陈晓芸同志，鉴于你多年来在教育工作中做出的突出成绩，县教育局党委会研究决定，即刻调你到县教育局工作，具体职务等待安排。”

晓芸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一时腼腆地低下了头。郭副局长见她面有难色，就又补充说：“对了，小陈同志，你走以后，乡教育组会及时从相临的小学调来其他教师接替你的工作，不
会影响孩子们学习的，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的”

晓芸还想说什么，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才好。郭副局长见她好像还有话要说，接着又问：“怎么，还有什么困难吗？”

“嗯……”晓芸自己该说些什么。这时郭广生校长连忙替她圆场，“晓芸，还不快谢谢郭局长，这是领导英明呀！”

“谢谢领导，我……只是……担心自己的能力有限……”晓芸吞吞吐吐地说。

“哎呀，这个你多虑了，郭局长一定不会选错人的，伯乐识千里马嘛！”王岩主任在一旁附和说。

“对，对，伯乐识千里马！”郭广生也在一旁说。

“好吧，准备一下，下周到教育局报到吧！调令王主任也带来了。”郭副局长说吧，指示王主任把调令从包里拿出来。王岩连忙从包里拿出一张盖着红色印章的文件纸，交给了郭广生。郭广生
接过来看了看，连忙放进了办公桌的抽屉里。

说完，郭副局长很快从学校出来，王岩连忙为副局长打开车门，让副局长登上了停在操场上的黑色汽车前面的座位上。面包车和轿车一起发动，很快上了公路，然后沿着尘土飞扬的公路，跨
过那座清水河桥，朝清水镇方向驶去。

我们已经知道，郭高亮是县教育局的副局长，但郭广生校长在这位副局长的面前，一句一个“郭局长”，省略了这个“副”字。而在我们这个社会上，这样的现象并不少见。明明是副局长、副书
记、副镇长，而且下属偏偏在这些人的面前趋炎附势地省去一个“副“，以讨好他们，让他们高兴。而这些本来的为副职的领导干部也不避讳，更不纠正，任凭下属这样讨好自己。只有在文件
中呵公文中，这个“副”字才不会省略。其实，这是很不严肃的事情。而参过军的便宜都知道，在部队却不存在这样的称谓，副职就是副职，主副分明。

另外还需要指出的是，在一些地方的基层政府或者机关内，习惯于把单位的党委书记、局长等一把手称之为“老板”，这是极其严重的错误称谓。“老板”是私营企业的产物，掌管企业所有的权
利。但国家机关单位则不一样，虽然一把手的位置比较重要，但并不是单位权利的独裁者。作者认为，这一点在这里提出来很有必要。

就这样，陈晓芸就被调到县教育局上班了。

现实生活中，的确有一些这样的事情。有些时候在别人看来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或者说根本就无法办到的事情，只要某些领导从中周旋，就很可能把梦想变为现实。然而，有些事情在
领导干预后，也可以使现实变为梦想。我们经常看到，在我们这个社会上，某些领导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很可能改变一个人许多年甚至是一生的命运，有可能飞黄腾达，也有可能陷入
生活的深渊。

本文中的主人公陈晓芸本来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小学教师，但在郭高亮接到了哥哥郭高志的授意后，从中周旋，很快让陈晓芸成了县教育局的干部。但陈晓芸适应在县教育局当干部吗？我们拭
目以待……

四月下旬的一天，陈晓芸在乡教育组和校长郭广生的一再催促下，到县教育局报到了。她在郭家楼小学教书五年，对这所小学产生了深深的情感，实在不愿意离开这里，更不愿意离开这片养
育她长大成人的土地。但乡教育组和校长郭广生都对她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很多人做梦都想到县城去工作，别说到县城里去当干部，就是到县城当一般的普通老师，也感到十分荣耀
的。是的，这一点她陈晓芸明白，就说她的同事陈艳梅吧，丈夫在县城运管所工作，而她却一直在郭家楼小学教书三年，梦里都想被教育局调回，一直没有机会。而她陈晓芸从来都没有想过
到县城工作，却偏偏被教育局调到县城。她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的哪点成绩能有这么大的威力，使自己从一个偏僻的农村小学，来到县城的一个虎踞龙盘的教育局。后来她甚至想，是不是
在香港回归期间她排演的节目让教育局领导看见了，调她进入教育局搞这方面的工作。

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她到了县城之后，可以和登峰多接触了。同在工作之余，可以在一起谈心聊天。她还想，业余时间她还可以和登峰到县城新开发的西北湖肩并肩走一走。

临走那天，同事们把她送到清水河桥头，都难分难舍地回去了。但她却迟迟不愿意上路。她回头看着阳光下郭家楼小学的一排整齐的红砖校舍，还有小学那低矮的大门门楼，顿时触景生情。
在这座破旧的校舍里，她曾经在这里读完五年小学，而后又在这里工作了五年。这些年间，她迎着朝霞朝这里走来，又披星戴月从这里离去。多少个日子里，她手持教鞭站在三尺讲台上，为
自己亲爱的学生上课；多少个夜晚，她坐在台灯下为学生批改作业至深夜。在这里，她度过了天真无邪快乐的童年，也度过了无数幸福而美好的时光。如今，她就要离开了，她感到心里有种
难以割舍的感情，不知不觉，她已经泪流满面了……“啊！亲爱的小学校，我还会回来看你的”她喃喃地说。

当天上午，她就到教育局报到了。办公室王岩主任请示了教育局的领导后，决定将陈晓芸安排在办公室工作。

办公室里除了一正两副三名主任，还有九名工作人员。其中，有负责文秘写作的，有负责组织宣传的，有负责后勤保障的，有负责上传下达的，还有负责科室卫生的。陈晓芸觉得，她来到办
公室就是一个多余的角色。

王主任安排她负责上传下达，平时负责接好电话并做好电话记录，分发当天来的报纸，接一下市教委发来的传真呵明传电报。其余时间，就可以自由安排。由于家不在县城，王主任还在办公
楼的五楼为她安排了一间住室，吃饭暂时就在单位食堂里。

另外，办公室还有一个副主任叫牛金强。这个人平时沉默寡欲，一副阴险的样子，晓芸不喜欢这个人。

投入工作后，她每天不到上班时间就来到办公室。因为在农村教学时，她已经习惯了早早起床，天不亮就赶到学校，而在教育局，她每天天大亮后赶到办公室，整个局机关还没有来一个人。
只有等到太阳升起老高，局里的工作人员才慢慢悠悠、陆陆续续地赶来上班。而这个时间，差不多就是小学的放学时间了。

每天上班后半个小时，她就麻利地将一天的报纸分发完了。然后，她就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来，粗落地看看当天的报纸，就感到无所事事了。办公室的电话半天不响一回，再说，负责接电
话的还有一个女孩子，她主动将报纸分发，而另一名同事就主动接电话。市教委很少发来传真和明传电报。也就是说，她利用半个小时的时间将报纸分发结束后，就无事可做了。

但坐在办公桌前，她感到坐立不安。以往的这个时候，她不是在给孩子们上课，就是在办公室的时候，她却在这里无事可做。她有时觉得，这样不是把大好的光阴都浪费了吗？但看着办公室
的其他人都是这个样子。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电脑前玩扑克游戏，有的在漫不经心地翻阅报刊。晓芸心想，怪不得城里干部看起来比同龄的农民年轻，他们所谓的工作简直太轻松了。

工作了一周后，终于熬到了星期天。星期五的下午，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找登峰了。她想，登峰也一定要回家了，她们可以骑自行车一同回家，一路上可以有说不完的知心话。但没有想到的
是，登峰哥却拿出这样的一封信给她。

是的，登峰哥肯定会生气的，她看了这封信感到郭涛，信里写的太暧昧，她和郭涛什么也没有，只是郭涛在拼命地追求她，而她，决不会接受郭涛的追求。这并不是说她自己是多么高不可
攀，主要是她认为郭涛缺少了一种气质。对，就是气质。她觉得这个词用得非常准确。而这种气质，登峰哥身上就包含。

她也明显的感觉到，登峰哥在生她的气了。登峰哥不但这些天故意躲避她，还将她织的毛衣又还给了她。起初她不知道登峰哥为什么会对她这样，后来她知道了登峰哥是在怀疑她和郭涛好上
了。发觉登峰的异常后，她想找登峰哥说清楚，但登峰根本听不进她的解释，为此，她给登峰写了一封长信。

这封早已写好的长信她一直装在身上多天，但苦于没有机会交给登峰。她原来想通过邮局寄给登峰，但后来又觉得不合适。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给了他。

现在，陈晓芸自己骑着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傍晚时分，她下了县城通往清水镇的省道，上了清水镇通往郭家楼等村委的乡道。二十多分钟后，她来到了清水河桥，自己的村子就在眼前
了。

当她走下清水河桥的时候，她突然看到远处的郭涛骑着摩托车从清水镇方向而来。晓芸连忙装作没有看见，急忙下桥往村子里走去，很快消失在参差不齐的村舍里。



十八



时光荏苒，登峰已经在县人武部工作了一个多月了。一个月来，他对人武系统的新闻报道工作逐渐熟悉了。全县人武系统的新闻报道工作，不仅只在机关里，更主要的任务在各乡镇和基层民
兵预备役队伍中。

四月底的一天，登峰刚刚来到办公室上班，政工科科长张红星就给他分配了一个任务，说是昨天县南部的金水乡一名退伍军人在惠济河里为抢救外地落水司机英勇献身，而被救出的两名外地
司机丢弃了掉入河水中的面包车悄然离去。事情发生后，清水县委、县政府的领导非常重视，决定对这名退伍军人的英勇壮举大力宣扬，人武部作为军队和地方双重领导的军事部门，要做好
这次宣传报道工作。张科长要求登峰马上赶赴金水乡采访，然后他等牛政委在县委开完常委会后，和牛政委一块赶赴金水。

接到任务后，登峰立即带上录像机、照相机和自己的采访包，骑上自己刚买的摩托车往金水乡赶去。

金水乡是一个较为偏僻的小乡镇，人口约三万人。但这里历史悠久，人杰地灵。一个全县最小（说不定还是全省最小）的乡镇，却孕育出了三名共和国的将军。早在北宋时期，隋唐大运河在
这里设有码头，当时已是商贾云集，一派繁荣。前年，就在这个乡惠济河的一条河汊里还出土了一艘北宋时代的古沉船，船上载的古兵器和瓷器被打捞出水，件件价值连城。

登峰骑车出县城约25公里后，来到了金水乡境内。由于不知道这名退伍军人所在的村，登峰来到乡政府办公室咨询。乡政府办公室的主任说，他们也是今天才得知的消息，这名退伍军人家住
在较为偏远的三棵树村，离这里还有七八公里土路。由于任务紧急，登峰连忙带上这名办公室主任赶往三棵树村。

一路上，这名办公室主任给登峰介绍说，昨日上午，两名外地男子驾车来到金水乡招工，当他们驾驶的面包车经过210省道的惠济河桥时，连人带车坠入桥下。恰好在此时，这名叫张云龙的退
伍军人从此经过，跳入约三米深的水中奋力救出两名外地司机，而他再也没有力气凫出水面了。当闻讯赶来的村民将张云龙的尸体打捞上岸后，却再也找不到两名外地司机了，河水中留下的
只有一辆几近报废的面包车。

来到三棵树村，村民们正在为张云龙这名退伍军人举行葬礼。原来，这里有一个风俗，年轻人伤亡后不能将尸体运回家中，而且要尽快安葬。因为张云龙的父母都健在，今天就要安葬死者。
登峰暗暗庆幸自己来的正是时候，如果到下午过来，就拍不到安葬仪式了。
登峰顾不上拍掉身上的尘土就立即投入了工作中。安葬仪式由三棵树村委会和小学具体操办，见多识广的村支书在乡政府领导的授意下，将这名退伍军人的葬礼安排的非常隆重。灵堂设放在
村中心的一片空地上，这里早已聚集了上千名群众。听说了英雄的壮举后，十里八村很多素不相识的群众都纷纷前来为英雄送行。善良的人们为英雄的大义而感动，也为外地司机的不仁不义
而愤慨。

生活中总有这样一些不知道或者不懂得感恩的人。当他们身处险境的时候，甚至跪下来痛哭流涕地求救，但是一旦脱离了险境后，就会忘了施恩人救助，悄悄离开现场，甚至永不回头。对于
这些人，善良的人们总会嗤之以鼻，唾弃他们的不义之举。

村中心的空地上，到处是黑压压的人群。灵堂前的黑纱上，悬挂着一幅醒目的挽联。上联写：滔滔惠济河一时呜咽别英雄，下联：芸芸金水人倾盆洒泪祭忠魂。横批是：金水同悲。

登峰找来村民帮忙，登上了附近的一个麦秸垛，站在麦秸垛顶上，登峰打开录像，拍摄大场面，然后再从摄影包里拿出照相机拍摄照片。没有办法，在张科长没有赶来之前，他只好身兼两
职，既要录好，也要拍摄好照片，为下一步的发表积累好素材。

拍摄完大景后，登峰又下来走到灵柩附近拍摄特写。面对哭泣的人群，登峰也不知不觉中潸然泪下，一边流泪，一边工作。村民们看着这位“记者”含泪又是录像又是照相，对这位年轻人都肃
然起敬。连乡政府的办公室主任都伸出大拇指夸赞他的工作精神。

上午11时许，英雄的棺材就要出村到地里安葬了。村外宽阔的土路上，送葬的人群排成长队，在阴沉的天空下缓缓而行，身后荡起了一阵阵土尘。登峰肩扛摄像机站在一个农用车上，右眼瞄
准取景器，把镜头对准这些悲痛而虔诚的人们。人群中，哭声响成一片，人们为失去一个只有24岁的年轻人而哭泣，家人们为失去这样优秀的亲人而哀号。登峰被这感天动地的场面所动，眼
里不停地流出了悲伤的泪水。

“登峰，快，把照相机给我！”忽然一个声音在喊他。登峰定情一看，原来是张科长和牛政委赶来了，一起赶来的还有县委宣传部的领导和市、县报社、电台、电视台的记者们。登峰看了一下
手表，这些记者们比他来晚了整整一个小时。他暗自满足，如果不是张科长的及时派遣，不是他及时骑着他个人的摩托车赶来，他也可能这个时候赶来，而这时这场感人至深的葬礼已经接近
尾声了。

英雄的尸骨就要入土了。这个时候，再次出现了一个动人的场面。2000多名群众耸立在英雄的墓穴前，庄严地低下自己的头颅，向这名普通的英雄深深三鞠躬。登峰的泪眼在取景框里搜索着
每一个感人的镜头，一会儿把镜头拉近，一会儿把镜头又推开拍摄外景。虽然摄像机他扛的不多，但他已经能运用自如了，这些都得益于在摄影方面刻苦钻研的结果。

半个小时后，送葬仪式结束了。牛政委和张科长走近他，两人先后用力地拍了拍登峰的肩膀，表示对他的工作很满意。但政委回去还有其他事情，县人武部的桑塔纳轿车要带着政委离乡回
县。牛政委和张科长有心让登峰坐上他们的轿车回县城，但登峰的摩托车无法带走，正好登峰要求留下来，他还要继续采访村民和村干部，深入挖掘这个素材，下午骑着摩托车回去。

登峰来到张云龙就义的惠济河大桥上，看着滔滔东去的河水思绪万千。昨天，有人从这里掉下去活着上来却遭人垂骂，有人从这里跳下去却再也没有上来却受人称颂。同在一座桥上，却演绎
了两种不同的结果。

在附近，登峰寻找了多名目击群众，反复还原事情的经过。多名目击者证实，事情就发生在上午的九时二十五分左右，年轻的退伍军人下水后，相继救出两名男子，而当村民从下游二百米处打捞出救人的退伍军人的尸体时，两名外地司机已经悄悄乘车离开了。

中午时分，登峰在村外的一个小卖部买了两包方便面，也没有用水泡，就干吃起来。一些热心的村民们看到刚才扛着录像机潇洒录像的“记者”吃饭这么简单，就纷纷拉登峰到他们的家中吃
饭，都被登峰一一拒绝了。他本来就是为村民们服务的，怎么能给村民们增添麻烦呢？

当他啃完两包方便面准备骑摩托车回去时，金水乡武装部的部长马士兵匆匆赶过来，说是乡政府的大食堂已经为他安排好了午饭，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来吃顿饭。但登峰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来，
推脱说自己已经吃饱，回去还要马上赶写稿子。马部长不知道这名新来的郭干事的脾气，又不敢耽误他回去写稿子，就没有强留登峰。和马部长挥手告别后，登峰就骑上自己崭新的摩托车，
向县城方向疾驶而去。

时节已经过了清明，天气已经相当温暖了。登峰骑着摩托车行走在平坦的大路上，一点也不感到寒冷。道路两旁的杨树已经吐出了绿叶。道路两旁的麦田地里，茁壮成长的麦子已经过膝，大
片的麦子已经起穗了。这里那里，已经响起了噼噼啪啪打营养钵的声音，那一定是一些勤快的棉农已经为种植棉花准备育苗了。清水县是一个棉花种植大县，当地农民的主要的经济作物除了
酥梨就是棉花，棉花的收入约占全县农业经济的三分之一。

登峰赶到县城的时候，时光已经到了下午的上班时间。登峰很快穿过县城的大街，然后驶上县城的八一路，向县人武部大门口而去。

当登峰走到单位大门口时，他突然看到吴燕正站在人武部的大门口朝这里张望。他连忙将摩托车刹车在吴燕的跟前，然后跳下摩托车和吴燕搭讪。

“吴燕，你怎么在这里？”登峰问她说。

“我从中午2点就等你，到现在已经等你两个多小时了，我知道你采访该回来了！”

“有事？”登峰又问。

“还是到你办公室说吧！”吴燕说。登峰想到办公室说个人的私事不合适，再说又怕张科长和其他的同事在办公室办公，让别人看见，感觉不美气，就对吴燕说：“咱们到我宿舍去吧？”

“好呀！”吴燕一边答应，一边跟在登峰的身后去了宿舍。

登峰的宿舍在人武部大院外的一座两层住宿楼里。这里住的多是人武部的单身军官和家属在外地的干部，平时很少有人住，只是到了夜里才有人休息。因此，白天，这里很安静。

登峰住在二楼的单身宿舍。

二人进入后，吴燕一下子将门关上。登峰感觉不习惯，再次把门打开。然后，脱下自己满是尘土的外衣，挂在衣服钩上。吴燕看见，连忙取下外衣，然后端了盆水要去洗衣服。登峰看见连忙
阻拦，但已经阻拦不住了，吴燕已经把衣服摁在水里，用手搓了起来。

看到吴燕这么对待自己，登峰心里感到很不安，毕竟他们还没有确立恋爱关系。他想，如果晓芸和郭涛谈恋爱的话，他就有理由和吴燕确定恋爱关系，而现在从晓芸写给他的那封信来看，晓
芸和郭涛之间并没有什么，只是自己误会了晓芸。虽然自己也和吴燕很合得来，而且共同在新疆劳动了两个多月，但比起晓芸他们青梅竹马来说，远远还不够。现在，他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吴
燕对他的这种热情。他想立即和吴燕说清楚，但又恐怕伤害了这名脆弱的姑娘。后来他想，他也应该给吴燕写上一封信说明，这种事当面不好意思启齿。再说，这样一直不向吴燕坦白他的想
法，会影响吴燕和他人的恋爱，甚至会影响她的前程和一生的幸福……

“登峰，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登峰——”一句话打断了登峰的思绪，吴燕和他说话呢。“我本周一已经到乡政府报到上班了，被分配到计划生育指导站工作。”吴燕兴奋地说。

“恭喜你高就了！”登峰倒没有显出太多的兴奋和惊愕，因为这种事情，他已经司空见惯了。

是的，这种现象已经被老百姓看淡了。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地方乡镇党委政府领导总是想法设法把自己的兄弟姐妹和亲戚拉到单位工作，有些人甚至初中都没有毕业，也会通过拉关系、走
后门摇身一晃成为乡镇干部，而且堂而皇之地进入乡政府大院上下班。好在，基层这种任人唯亲的任用机制已经引起了英明的中国共产党高层的重视，并已经出台政策，准备乡镇机构改革。

洗完衣服，吴燕又要给登峰洗床单，被登峰急忙拒绝了。因为他刚采访回来要抓紧时间赶写稿子，毕竟现在是工作时间。正在这时，楼下有个声音在喊他：“登峰——快到办公室来一下……”原
来是张科长在呼唤自己。

登峰连忙走出屋门答应了一声，并表示马上会过去。这一下，吴燕没有办法久留了，她站起来，无奈和登峰告别，登峰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还请吴燕谅解。

临出屋时，吴燕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样东西交给登峰，对登峰说：“你现在是个工作人员，应该佩带现代化的通讯工具，我昨天给你买了一部传呼机，汉显的。”

登峰正看着是什么东西，听她这么一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连忙把传呼机又还给吴燕，但她说什么也不接了。然后吴燕旋即下了楼，推着自行车就要离开。登峰连忙追下去，一直追
到大门口，才将传呼机放到吴燕自行车的前篮里。也许是怕别人看到不好意思，吴燕再也没有从自行车篮里拿出来，然后推车走了。登峰看见，吴燕的脸色很尴尬，没有一点笑意。

送走吴燕，登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原来张科长催促自己尽快赶写稿件，并要求他尽快把胶卷送到彩扩店。

登峰也考虑过尽快购买一部传呼机，方便领导寻找自己。但考虑到自己的家境，登峰才一直没有购买。即使佩带传呼机也要自己购买，怎么好意思让吴燕给自己买呢？

当天夜里，两篇新闻稿已经跃然纸上。一篇是短消息《清河一退伍军人为救外地司机英勇献身》，另一篇是长篇通讯《罗盛教式的英雄——张云龙》。当天夜里，稿件就通过传真机传送到北京的《解放军报》《中国国防报》等报社，与此同时，也传到了省市一些新闻单位。

几天之后，《解放军报》、济南军区主办的《前卫报》相继刊发了题为《河南退伍军人救外地司机英勇献身》的消息，《中国国防报》刊发了题为《平凡中孕育的英雄》的长篇通讯。省市一
些报刊，在传真传出的第二天，就都刊登了。登峰仔细地看了各报纸的报道，认为编辑老师们改的很好，很值得他去学习。

一石激起千层浪。另外，牛震国政委也接到省军区的电话，称近日《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新华社等新闻单位的记者们都要来采访这一事件，要求清河县人武部务必做好接待工作。

登峰没有满足，他把自己取得的成绩当作发奋工作的动力，再次以极大的工作热情投入到了他热爱的工作中……

（未完待续）


成绍峰，河南省商丘市宁陵县人，47岁，现任商丘日报报业集团京九晚报记者。业余爱好写作，曾发表新闻和文学作品3000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