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服未配完的药方

临近清明，老天似乎不想将春和景明的感受与季节搭边，整天不是阴沉着脸释放寒气，就是用淅淅沥沥的小雨延迟着春暖花开的期盼。

按照民间风俗，新坟是要提前上的。只说老天格外开恩，天气预报的小雨并没有如约而来，只是气温陡降了十几度，有点冬天的味道。一大早赶回家里，就与家人们忙着张罗上坟用的祭奠物品。突然间，我在窗台上发现了一服药，用纸包着，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我患上了难治的牛皮癣，虽然经过各大医院及民间医生诊治，但大都是治标不治本，其疗效更是有时间范围。去年开春，父亲看着我经常抓皮肤止痒，他顾不上自身的行动不便，执意要为我配制治疗牛皮癣的药，还说此方曾医治好我大哥的头癣，管用得很。

考虑到父亲的现状，开始我不愿意麻烦他，怕给他带来不必要的精神负担，然而，父亲铁下心要办此事，我只好违心地妥协了。尽管中药的偏方简单，但原料的采集很费工夫。比如头发好办，扯下几根就可以，生牛皮却需要到宰牛家去讨寻，且要新鲜的。我借来一辆三轮车，几个人合伙把父亲扶到车上，辗转多地，好不容易将原料采集完毕。随后，父亲生起炉火，用瓦片烘干原料，然后捣碎，最后需药引搅和一下，涂抹在患病处，据说效果奇佳。那药引属于稀缺物品，找寻了好多家药店和医院，终没有如愿。没过几天，父亲就带着无限的遗憾离开了人世，那个未配完的药方就保存在身边的匣子里，最后还带着父亲残存的体温。

来到坟地，父亲的坟边已有不少邻居做伴，想必他也不会孤单。昔日的新土在风雨的侵蚀下失去光泽，与其他坟头无异，只是有几株青草在微风中摇荡，似乎还在追忆着父亲勤劳艰难的一生，偶尔的几声鸟叫，平添了一份凄凉的氛围。摆好祭祀物品，我一头跪在坟前，默默地与父亲隔世交流，不知阴间是否有大舞台，能否让您再表演一段带着乡土气息的快板，舒缓您一辈子的疲惫；有无躺椅居家，不至于让您佝偻的腰身费劲地挺着……不知不觉，我的眼泪无声地滴在坟茔的泥土之上，一股心酸油然而生。这时，我忽然想到南宋著名诗人高翥的《清明日对酒》，“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儿子再大，在父母眼里永远是个不谙世事的娃娃。牵肠挂肚的呵护从不因年龄的增加而有所减弱，相反，在年老时那牵挂会变得更加浓烈，就像一双看不见的手，带着醉人的温暖直达心里。我默默地把这服未配完的中药药方埋到坟前，让它把我的思念带给另一个世界的父亲，您老的这份关怀，儿子一辈子记下，从此不敢遗忘。

拿着铁锨，我小心翼翼地给坟茔添了些新土，唯恐我的鲁莽惊醒父亲的好梦。踉跄转身而去，脚底略感微凉，不知是眼泪，还是草上的露珠。

我在心里悄悄地说：“爸，我会时常来看您的……”

杨建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