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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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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24 17:58: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石头碾子

穿过时空的隧道,它的歌喉一直没有喑哑;在乡村的角落,寂寞的它向风倾吐衷肠,向鸟传递愉悦,向行人诉说寂寞。它用亘古如一的容颜和恒久不变的旋律,为乡村作着最为直观的人文诠释和历史记录。它,就是乡下的石头碾子。

在老家,石头碾子就像大街上的柴火垛一样随处可见。没有碾房,就那么露天放着,对视日月星辰,承受阳光雨露,感受乡野风情。石碾子由碾砣、碾架子和碾盘三部分组成,使用时由人或毛驴牵引绕轴转圈。碾盘平展,铺陈着属于乡村的日日夜夜;碾砣圆滑,轧榨着属于乡村的寻常情节;而那根高高耸立的碾架子,则栓系着一桩桩发源于庄稼院的酸甜苦辣故事。

在那电动粉碎机还没有普及的年月里,碾子总是被农事排得满满的,没个闲暇时候:春轧芝麻夏轧米,秋轧杂粮冬轧面。碾子就这样一路高歌着,陪伴辛苦的农人一步步挨过四季。白天,人们在蒸笼一般闷热的田间劳作时,耳畔传来清冽的碾子转动声,顿觉心间清风浩荡,遍体新凉环绕,暑气消退,惬意非常,一种说不出来的踏实感在垄间弥漫开来;夜晚,躺在滚烫的土炕上,碾子熟稔的歌声又传进梦乡,大人孩子枕着这种浓郁的人间气息,悠悠然且梦南山了。碾子给村人以厚重的希望,农人视碾子为族中的一员。他们就在这种相互依存、相互激励的默契中,送走了晨昏。

巧得很,村西头就有一方石头碾子,离我家不过30米远。这种得天独厚的方便条件使得我自幼就与碾子有更多一些的亲近机会。新麦下来的时候,妈妈总要扎上蓝花围裙,用柳条簸箕端上散发着清香的麦子,喊上我去碾麦子。碾麦时,我在前,推动长长的碾杆;母亲在后,一手推动长长的碾框,一手用笤帚不停地将碾盘上散溢出来的麦子和面粉扫将进去。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碾盘上褐白相间的、耀眼的一幅图画,如同在欣赏绝美的《清明上河图》,专注而慈祥。专注是因为麦子维系着全家人的生命,左右着全村人的喜怒哀乐乃至生命轮回;慈祥是因为在她乃至更多的村人心中,麦子和玉米、高粱等作物一样,早已成为家族中的一员了。

碾完一簸箕新麦,已然日上三竿,村里骤然烘热起来。直起酸溜溜的腰,将碾得洁白可人的新面粉扫进簸箕,端回家中。那清新的天地之气便随风香透了半条街。香气丝丝缕缕,缥缥缈缈地飘到张家,张家男人鼻翼翕动:“哎呀,咱家也该碾新麦了!看,已经有人碾了!”于是,孩子大人一通忙乎,而后风风火火地奔碾子去了。香气飘到李家,李家女人眉宇一亮:“哎,孩儿他爸,咱也碾些麦子,中午包顿菜饺子吧!”一旁忙着摆弄车套的男人也恍然大悟起来:“可不,入夏还没吃一顿饺子哩,碾!”正在篱笆边小心翼翼捉蜻蜓的孩子们闻听后兴奋得跳了起来,惊得篱笆上小憩的几只蜻蜓一哄而散。不消说,碾子的歌声又会将这一天的农家生活浸染得亮丽、喷香……

碾子转动时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响,听起来悠远而沉重,仿佛是横贯遥远的岁月、亘古不息的一曲倾诉,直听得农人如醉如痴、心旌摇荡。碾子不止是农民碾压五谷杂粮的器具,也是乡亲们一年四季扯东拽西、谈天说地、互拉家常的好地方。碾面时,男女老少齐聚碾周,你推我拽,手不撂空,嘴不拾闲;孩子们围着碾子追打嬉闹,讲故事,玩游戏,看热闹。天下大事,草窠奇闻,街谈巷议,马路消息,就在碾子的歌唱中一件件、一宗宗地互相传递着,淳朴的乡情也在这歌声中得以净化和升华。碾子周围,充满着醉人的空气。

岁月悠悠,倏忽间,我已迈入中年。不管阅尽人间多少沧桑,但一回想起碾子来,心中就会生出许多感慨,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汪洋恣肆;社会进步的步履匆匆,碾子,石头做的碾子,连同那响亮而又悠远的歌声,都被甩在了岁月厚厚的河床里,碾子这一特定时期的特定产物,成了人们模糊记忆中的一段厚重的历史了。碾子,让人深深体味到它的沧桑、厚重、遥远与亲昵,让人无限怀恋它的红火、兴隆、惬意与愉悦。它作为一种生活工具,延续了传统的生活习俗和生存方式,还折射出乡村人文历史发展的进程,传递出晋南民俗文化内涵中坚韧不拔、凝聚深厚的魅力。

在我的耳畔,时常会萦绕着那一串串既幽怨又愉悦的碾子的歌声;所以,在我记忆的天空,总有一缕洁白的云朵在轻盈地飘啊飘——那就是我的碾子!

刘 锴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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