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丸子锅（散文）_马玉堂

家乡的丸子锅

在我的印象里，我们稷山的丸子锅，就摆在县城或村镇的街头，是供赶集的人填饱肚子的美味小吃，现在也是春节一道常见的大菜。

丸子锅一般设在街头较宽敞的地方，盘两个“旋风炉子”，炉子上各支一口大锅，一口锅里煮着整副羊骨架子，白花花的羊骨汤汁翻滚着散发出吊人胃口的香味；另一口锅里滚着清汤水、葱段、蒜瓣等调味香菜在浪花里上下翻腾着，像是大海里的帆船在浪波里不断地颠簸着。炉子旁边支着一个外黑内红的大木盘，盘里盛放油盐酱醋等调料。盘里最吸引人眼球的是一大碗红辣辣、油乎乎、香喷喷凝结了的羊油辣子，这是最能撩人食欲的丸子锅特色品牌，如果缺了羊油辣子，那就不叫丸子锅了。丸子锅前面高低摆两排红漆漆的板凳，前面高二尺多面儿宽些的长条板凳是供食客放碗的，一尺来高面儿窄些的长条板凳是供食客坐着吃饭的。

丸子锅主要经营有三种食物：牛肉丸子、绿豆面丸子和羊杂烂。我们小时候那会儿，牛肉丸子3分钱一个，绿豆面丸子2分钱1个，如果顾客不说数而只是喊声：“哎！给咱来碗绿豆面丸子！”卖主也不和顾客商量，就给你在大碗里舀10个丸子，收你两毛钱，这是标准价格单位。如果你强调舀5个绿豆面丸子，卖主也卖，收你1毛钱。一碗羊杂烂3毛钱，但那时的羊杂烂不纯粹是羊杂碎，驴骡马牛的杂碎都有，因此人们习惯上说“给我舀碗杂烂”。有时也把“丸子锅”叫成“杂烂锅”。卖杂烂不论斤更不能计数，而是卖主拿着舀汤的勺子在切好的杂碎堆上凭手劲、凭经验一砍，砍多砍少大致都差不多。如有顾客提出“再给咱砍点”，卖主也不说啥，就会再砍少许给你添上，使得顾客卖主两满意。人们把在丸子锅上就餐不叫吃，而是说成“喝”。“走，到锅子上喝一碗去！”瞧，人们把“丸子锅”简化成“锅子”了。

凡是就餐于丸子锅的人，大都是不讲究身份的普通民众。因为丸子锅设在乡镇集会上，人来车往，吆五喝六，叫卖论价声，叫爹喊娘声，嬉笑怒骂声，粗言俗语，粗汉悍妇，刮风扬尘，小雨微雪，整个一个人间小世界。赶集的庄稼人无不是从几十里外来赶集，带着自己的农产品或家禽猫狗进行贸易，尤其是冬天，寒天冻地，整个一个上午，冻得人腿硬手僵，口渴肚饥，鼻涕眼泪流。只要日头倒过西边，这些人熬不住了，不管带的货物卖了还是没卖，先要喝碗“锅子”暖暖身子。只见他们托付旁边的人照看自己摊子，自己趔趔趄趄地到丸子锅旁，拣个位子坐了，把自己的馍袋子放在面前的宽长板凳上，喊声：“来碗绿豆面丸子”！卖主问：“泡馍不？”“泡！”卖主递给他一只大碗，那汉子将自己的干粮掰成几块放到碗里，递给卖主。卖主左手接过碗，右手用勺子在清水汤锅里将翻滚的汤水舀两三勺倒到碗里，又用勺子扣住碗里的馍将水滗到锅里。反复三两次，馍泡热了，卖主又用勺子像捞鱼似的从锅里逐个舀出10个丸子倒进碗里，汤添足后，又从羊油辣子碗里砍出一点红辣子来放进碗里，水面上立刻像红日赶云似的胭红一片。他刚要把碗递给食客，只听那汉子道：“多放点辣子，天太冷。”卖主边用勺子给碗里添辣子边说：“今年的辣子可贵。”那汉子嬉笑道：“看把你小气的！”看来这汉子是个熟客。

汉子小心翼翼把碗端平放在面前的长凳上，先用嘴贴着碗边吸溜几口热辣子汤，一股暖流从嘴角热到了肠胃。他用筷子夹起个圆滚滚热乎乎软荡荡的绿豆面丸子，嘴对着丸子吹了几口凉气，放到口里。瞬间，整个丸子便散解开了。他没急着往下咽，而是让唇、齿、舌都尝到了丸子那姜葱油盐的香味，才缓缓吞进肚去。他眯着眼，仰着头，好像他享受的是满汉全席，不，比那还强十倍，实际上有几许人见过满汉全席呢！

那汉子吃完丸子泡馍，浑身热乎起来了。只见他额头上挂满汗珠，脸膛也红润起来了，嘴唇被羊油辣子染得鲜红鲜红的，像女人抹了口红。衣服扣子也解开了，头上的蓝道道白羊肚毛巾也拿在手里，边扇风边擦汗，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普通人享受的丸子锅，总觉得让人倍感亲切，回味无穷。

快过年了，年集上开人胃口的丸子锅，红火热闹的丸子锅，又会支起来了，呼朋唤友赶年集，坐在丸子锅前的小板凳上，美美地喝上好几顿，好好过个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