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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龙门行舟记 _卢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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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13 10:24: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四月末,龙门行船归来,山色还落在我的袖口。

云袱抖开一角,船的上方,太阳探出脸孔,像百年、千年、甚至万年前一样,将温暖的光辉撒满人间。

起初,灰漠漠的苍穹,只一处露出轻盈朦胧的光,几缕金丝蛇游而逝,虽然捕捉不到什么,那光中自有亲切低微的召唤,好似我早春经过花骨朵旁,屏息听到的轻轻爆破声。再看时,云絮中早浸出一轮明黄,像配了白酒腌制的咸蛋黄,“滋滋滋”冒着油星。未待我细观,一团金已跃炉而出,河面顿时跳荡起万点纯粹的光斑,牵起船尾一个七八岁男孩子的呼喊:天晴了!

天空鲜澄的蓝迅速扩散,蓝的最深处,瞟一眼便会让你的心思完全融化。太阳跃入此山,此水,此风,此渡中,也慢悠悠地踱起步儿。地老天荒。机动船像一尾大鱼,徐徐缓缓,曲曲弯弯飘荡在黄河上。崖壁上的纹痕,似许多年前鳍类吐出的摇摆上升的泡沫。现代人的矛盾纠结,紧张不适,此时此刻消解殆尽。有一种孤独也许与生俱来,那就浮一瓢水吧。伫立船头,奇峰横亘,千里清风与游人共徘徊。北斗可斟,谁为宾客?忽忆扁舟之诗,俄而却化为无限澄明,鸥啼不绝,只觉天地间原本点点生机盎然。再睁开眼,北国的崇山峻岭莽莽苍苍,龙门山竟似从日边蜿蜒而来,虹卧秦晋的大桥渐远了。

方才潇潇晨雨的一脉余音,依然回荡数峰外。船依左崖行,右侧峰头便笼罩在青色的薄雾中,日光返射出隐隐的紫晖,只是极淡,几乎微不足道。山岩的褐石,草木的绿衣,全倒映在黄河里,一层层随波纹变幻动荡,浸润濡染着。轻雾里,崖壁上有的地方,恍若胎质坚实釉光匀净的古瓷;有的地方却仿佛一把画笔扫过,色彩隐隐地下滴、垂流;有的地方怪石嶙峋,斑驳陆离,纹影自然开裂,河面也撒上了珍珠斑、乌云斑……转瞬又消失了。那是让人微醺的时候,龙门峰谷难得相逢的蒸腾,似乎不经意间制造着什么。我成了溅上船头的一颗浪珠,在陶坯上滑移,天空涂抹着清莹莹的蓝,周遭黄色、褐色、绿色在流荡、渗透,单色交迭成复色兼色。哦,唐三彩。不由人醉在大自然的妙意迭加中,我甚至冥想一位古代匠人,他沉浸黄河景观中倚舷呆怔,然后上岸,入窑,将青天黄土山川精神滚烫人生合胎成一件传世艺术品,陈列在现代博物馆的某个展厅角落,供我们观赏。

龙门古渡早抛在身后了。



龙门,又称禹门口,相传为大禹劈山治水之地,即史书禹凿龙门。《水经注》载:“龙门为禹所凿,广八十步,岩际镌迹尚存。”《积水》也说:“龙门地势险要,河率破山而行,禹功于此为大。”山川形势,往往令人扼腕而叹。危崖雄峙的龙门古渡,每一个启明星初上的黎明,每一个长庚星渐亮的黄昏,都默默无言忠诚坚毅地守候着九曲黄河。它伸出两只擎天巨掌,而在壶口一抖精魂雷音遏云的黄河,跌宕奔流,穿过雄踞中流的孟门,凌越咽喉石门,直入禹门口,河与山,在这里紧紧相拥,自此走向水天的浩大广阔。伫立龙门大桥上,我总爱从崖顶扫描到崖底,又从崖底阅读到崖顶,因为这部水纹下的厚重史书,我今生今世也读不完了。疾驰秦晋交通口的车辆,风呼啸过铁崖的余音,滔滔河水卷起浑厚的漩涡,长发随风吹扬,我扶栏的十指,也随着桥的节律轻颤。远眺滚滚而来如歌如诉不舍昼夜的黄河,似乎可以听到大河之源,听到巴颜喀喇皑皑雪峰融化汇流的声音,多么清脆的天铸琴键,博大而坚韧的生命力,弥漫了整个空间……崖壁恍若雕满了秦砖汉瓦,奏响唐钟宋乐,又使人望见李太白青崖间,正掷笔泼墨落云烟,高吟着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龙门的水势较平缓了,已难遇古时禹门的平地一声雷,但沿着山形走势揣摩,还能触摸到几分惊心动魄。我沿着每一条崖缝窥望,黄河一线天上来,两山突兀屏风开啊,再不能熟悉的景观了,龙门,每逢弦月中天,铁峰削银,你峡口的水声常落满我的枕头上。

昔日,古渡还筑有规模宏伟的大禹庙,感怀禹王凿山疏河之德,祭祀祈福,香火隆盛。河东东禹庙依山势错落,因此龙门八景中有“层楼倚汉”“曲栈连云”,与河西配庙遥峙互视着。白云悠悠去,金浪滚滚来,汉代便建庙立祠的古渡口,自清初陆续修建了百年的东禹庙在惨遭日寇焚毁前,还遗留下了珍贵照片,可以目睹,当时并无便捷的桥梁交通,而以黄河水运为主,樯橹相接,舟楫穿梭,又是另一番景象了。秋水归船,彼时站在高高的东禹庙上极目揽怀,来来往往的士绅大贾、小贩走卒,舟子游人,都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了。



家离龙门仅二十余里,我乘舟而游,始自多年前的一个秋天。那时候,龙门山向我打开心扉,完全以另一种奇伟的怀抱接纳了来者,同它亲密的心腹交谈,我录在了当时的日记里:

船头回扭,一驶过禹门大桥,两岸绝壁连亘,立即将我们的一叶小艇揽入山河怀抱。遥望天际河光雾气,云晖交映。及至仰瞻时,龙门山早失去我层楼远眺时的故人面目,只见奇峰迭出,危岩竞水,又随船行攒踊争雄,呈化出万态千姿,别开一番天地。唯有那番古朴的神韵,还是我平日层楼上眺山的眼眸曾熟悉的。

船靠左行,离左崖不过几米,要与大山做一次心腹交谈。腹藏珠玑的北国高岭,时而从峰顶至崖底劈面凸出一块巨石,俨然饱阅沧桑的老将,风烟淡定之后,不再须髯奋张,却依旧把戈峙守含威注目;时而崖底的岩层一页页平削,仿佛河风中随意摊开的天书,似乎触手可及,却未及伸手,倒让碧草和青苔浸漫先行;更有时崖壁内凹,崖顶悬一块鼓腹圆石,像夏日暴风雨前的炸雷,“喀嚓”一声滚到这里凝住了。横出虬倨的树丛覆在嶙峋怪石上,茂密的地方鲜翠迸射,映得周遭的岩石,一座峰都生机焕发。稀疏的和背阴处夹缝里的,颤摆着吻了秋风的唇息,黄了几片叶子,枝条也萧瑟了几分,但到底还蕴藉着绿的精神,零星成行散落着,仿佛不经意挥洒的墨迹,那是一阵清疏的秋雨过后,镌在山崖上的碧雕。

叫不出名的水鸟贴着悬崖灵巧地翻飞,偶尔栖息在绿树丛中。鸟儿和树木草丛、岩石一道,在星月千里的流光下、风雨如晦的晨昏中,日夜倾听黄河上古老而渺茫的涛声。嘶嘶,唧唧。俯冲擦水,又旋扬上空,它们一边欢快地鸣叫着,一边倾听。

明黄浅赭的河面,这会儿在阳光下闪耀着金斑。似乎比河水还醇厚,比山体还绵长的岁月就这般无穷流过。小漩涡里精心镶嵌的金边,一圈圈逝去却闪亮无比。

孩子鼓着腮帮瞄着水波,待到飞鸟擦着水面表演滑翔特技,就高兴地拍一下手,目送矫健的白羽飞向对岸,飞向还笼在淡青色迷离梦中的山岭。

不知何时,一路上兴致勃发的乘客,都顺着船家手指的方向,眺望左侧山崖上的石头城。据说此处石头中空,形成天然城堡,从前货物运到这里,便卸下来存入石仓,再由骡马分送到各处。

至此,黄河咽喉石门劈面而来,天地的鬼斧神工,不可思议,我心飞动如狂澜,船只却要返航了。刚才还是碧空旷远,瞬间太阳已蜷缩成层云包裹中的酥糕,河上起了风,船头的红旗噼里啪啦地飘,这会儿再听石崖根下汩汩上涌的涛声,恍若风在松柏的缝隙穿梭,又似裹挟着遥远而杂乱的脚步和喧哗,发人遐思。

未及回味,船已返回了出发地。

之后乘船,多在盛夏。而寒风嗖嗖中驰舟龙门,却是一个初冬了。山西金汝平、唐晋、赵泽亭、麻小燕等诗人,旅行顺访河津的无哲无晴诸友,是日风大,激水泠泠,抵不过艄头诗人兴浓,掌船人员只管指点两岸风色,哪问悄悄载走了一船好诗。

游过龙门、石门,当溯河而上,然而以夜月美景著称的黄河三门之孟门,我却至今未访。一箭之遥,也算一愧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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