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红薯_王瑞珍

深秋的小山村，如画一般清晰柔美，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白云的下面紧贴着山头，那连绵起伏的山脉层峦叠嶂，颇像用淡墨描绘的山水画一般。

    山下，那一层层梯田更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红色的柿子林，还没有凋落的树叶像燃烧的火焰；刚出土的麦苗儿，像一条玉带随山势蜿蜒盘旋；还有秃了叶子的白椿树，像年轻的卫士傲立在山头，喜鹊们叽叽喳喳跳跃在其间。

    最耀眼的还数父亲的红薯地，一片片墨绿色的心形叶子密密匝匝地挤满了田地，尖尖的嫩芽儿还泛着绛红色，随着清风拂过，便泛起了一层层绿浪，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红薯藤蔓错综交织，像刚劲有力的爪牙牢牢地匍匐在地表，扒开那葳蕤厚实的薯蔓，被露水洇湿了的土地泛着淡淡的清香味，顿时沁人心脾。地下的薯儿像调皮的孩子，拱破了地皮，从裂缝间隐隐约约露出诱人的嫩红色！

    霜降前后，便是刨红薯的日子。星期天一早，由父亲带头的队伍出现在山间的小路上，只见父亲抽着老旱烟，扛着镢头，慢悠悠地走在最前面，母亲挎着箩筐，紧跟其后，弟弟挑着扁担与母亲同行，走在最后面的就是我跟十岁的小侄女，她一路走一路跳，不时蹲下身采一朵路边的野花……

    从村后的小道上，翻上一个小山头就到了红薯地。母亲喜滋滋的拨开红薯蔓，一边挥着镰刀割红薯蔓一边自言自语：“今年的红薯可真好……”我跟着母亲，把厚实的薯蔓卷起来搬走，父亲从身后用镢头刨红薯，因为红薯长势好，地皮都拱开裂了，他再找准翘点，狠狠地刨下去，随着“咯～噔”一声闷响，一大包红薯出土了。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居然乐开了花，他提着红薯朝我们喊：“快看，这红薯都长成大萝卜了……”我们不由得都朝父亲看去，只见他手里提着一大串大约有四五块红薯连在一起的薯根，每块红薯大小不一，大的比萝卜都壮实，小的也有碗口那么大，一个个羞红着脸，像刚被揭去红盖头的新娘子……看见这般景象，一向都不屑于庄稼活的弟弟来劲了，只见他大步走过去，从父亲手里接过镢头，猫着腰，挥开膀子干开了。

    母亲永远是笑呵呵的，她一边用她那长满老茧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拨去红薯上的泥土，一边唤小侄女拿来箩筐，然后又轻手轻脚放进去。箩筐内被母亲用旧毯子整个缝了一层，这样就不怕把红薯蹭破皮了。小侄女蹲在母亲旁边，学着母亲的样子抱着红薯，拨土、轻放……母亲说：“红薯不能磕碰，不然不能下窖，就算下窖了，等到明年开春也坏了，那样就不能育苗了……”母亲不厌其烦地说着，一旁的小侄女好奇地听着，两只小手早已沾满了黏土。

    我是负责拔藤蔓的，每一抱藤蔓都很沉重，对于平时不干庄稼活的我跟弟弟来说，这简直就是登山一样的费力，快到中午了，我们的身后已翻出好几垅疙里疙瘩的红薯了，此时的我们都已经满头大汗，只听见弟弟嘟囔着说：“我出去干一天活就能买到好多红薯，何必费这劲……”一旁的父亲立马黑着脸：“如果所有的人都不种庄稼，那你们用钱买啥吃？”父亲倔强的性格又暴露无遗，弟弟涨红着脸，继续埋头刨着红薯……

    一阵清风吹过，泥土的气息夹杂着山里野花的芳香扑面而来，母亲的华发拂在脸上，她灿烂的笑脸上布满了皱纹，不知从何时起，她那青春美丽的面庞，在这黄土地上年复一年的耕耘中渐渐消失殆尽，唯一不变的是她那份豁达的心怀和勤劳的品质。

    直到太阳下山，红薯终于出完了，弟弟挑着沉重的扁担，踏着松软的黄土，一步一个脚印朝地头走去。父亲坐在柿子树下，抽着老旱烟，母亲收拾着工具，小侄女手捧着野花，而我，也陶醉在这丰收的喜悦中。

    夕阳的余晖洒在山下，一家人幸福的身影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山里人守着这一方热土，持一双茧手，在这无人知晓的山村里默默耕耘，默默付出，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勤劳质朴就这样一辈辈的传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