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情思_胡珍芳

我生在汾河边，长在汾河边，汾河的精魂已渗进我的生命里。

    小时候，汾河边是我和小伙伴们最喜欢去的地方。春天，我们约上三五好友，一路叽叽喳喳直奔汾河岸边。和风徐徐，阳光温暖。我们翻过开满迎春花的河坝，越过绿地毯似的麦田，一屁股坐在河边松软的沙土上。看河对岸的柳树泛着缥缥缈缈的绿雾，听哗哗的流水声夹杂着咔嚓咔嚓的断冰声，我们的思绪早已顺着流水的方向飞起来了；夏日，我们最喜欢帮大人干的活是“割猪草”。每天下午，时针一闪过三时，不等大人们催促，我们早已在村头的老槐树下碰头去汾河边。其实，“割猪草”只是我们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去玩耍。汾河岸边，胆大的男孩子们下到浅河滩处摸鱼、捉泥鳅、撵浪花……我们几个胆小的女孩子最爱在河边低凹处的沙土上蹦跶。脱鞋，拉手，围成圈，然后，我们唱着民谣，转着圈圈，踏着沙土，不知不觉中，脚下就会渗出一层清水，凉凉地抚摸着我们的小脚丫。直到夕阳把河水染成一片橘黄色的时候，我们才赶紧在附近的玉米地里胡乱扯一把青草，虚撒在撑着树枝的竹筐里；秋天，艳阳高照，田野里闪着一片金黄，大人们忙着去收获庄稼，我们小孩儿们也急着应邀去汾河边赴一年一度的音乐盛宴。舞台上，以蓝天白云为背景，过河蜂、白天鹅、花蝴蝶、俏蜻蜓……在汾河的指挥下，频繁地变换着画面。忽然，青蛙的呱呱声、野鸡的长鸣声、秋蝉的“知了”声、蛐蛐的低吟声……以及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秋虫发出的凑热闹声，像万河奔流一样，共同弹奏出一曲大地的交响乐，其宏大的场面顺势把我们的思绪卷进了童话王国；冬天，寒风刺骨，滴水成冰。我们瞒着大人，悄悄溜下热炕头，去滑冰。泛着银光的河面上早已聚集了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男孩女孩，笑声一片。忽然，不知谁摔倒了，耳朵贴着冰面半天不起来，嘘，听，冰下面有闷闷的流水声呢，我们赶紧趴在冰面上，支起耳朵细细搜索，我说，那是汾河睡梦中的笑声。

    冬去春来，我们在汾河的四季轮回中渐渐长大，汾河所衍生的点点美好已灌进我们的脑海里。不管走到哪儿，我只要一听到“汾河”二字，就会血流加速，心潮澎湃。汾河啊汾河，我生命的长河里，你已占据了我的心房。

    长大成年后，我从村东头嫁到了村西头，也就是从汾河的这一段走到了汾河的那一段。汾河以它更加深厚的文化底蕴充实着我生命中的每一个日子。

    可是，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我也走出村子，离开汾河，涌进淘金的潮流中。自此，汾河只好流在我疲惫的梦中。它的身影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

    一个夏日的午后，我到汾河边的玉米地里帮二哥拔草。多日干旱，苗蔫草衰。满目焦黄烤得我口干舌燥，想起小时候手掬汾河水狂饮的情景，我急急地朝河边走去。还没出地头，一股刺鼻的臭味便向我扑打过来，我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到河边一看，顿时张大了嘴巴。脚下，一块块龟裂翻卷的硬土块在哭喊着水分；眼前，一股四五米宽的黑色污水在有气无力地喘息着，想挣扎着找回当年的丰美；远处，一堆堆的生活垃圾、一具具小猫小狗的腐烂尸体、以及一群群嗡嗡作响的苍蝇在蹂躏着河床……我赶紧闭上眼睛，险些晕倒。我知道，是我们亲手毁了母亲河的容颜。沿河一路，一些私营造纸厂、焦化厂、饮料厂……的老板为了追求经济效益，直接把废水排进了河道；汾河两岸的居民，为图方便，干脆把河床当成垃圾场。久而久之，这些废物就在我们的无所谓意识中复活成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偷偷地吸干了母亲河甘甜的乳汁。我实在不忍心再睁开眼睛看一看我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母亲河。泪，在无声地滑落着，一滴、两滴、三滴……

    春雷一声震天响，在改革开放的潮流中，我们的党力挽狂澜，确保经济效益和环境保护并肩齐驱。前几年，市委市政府下大力气取缔河道两岸的工厂企业，严禁污水排进河道，严禁生产生活垃圾拥堵污染河床。接着今年入夏，市委、市政府加大整治力度，在古耿大地上掀起了为期三个月的“七道七治”农村环境集中整治的高潮。其中，依然包括河道治理。

    这不，正值三伏高温天，河道治理却在轰轰烈烈地进行着。我市境内，河坝上站满了挥汗锄草的男男女女；这儿一辆那儿一辆的铲车在轰隆隆地铲除河坝上堆放的垃圾、粪土、以及一些农户私毁河坝铺设的便道；村干部在指挥拉土的司机补垫河坝上的坑凹和坝底的缺口处。这些坑凹和缺口是河坝两岸的农户在浇地时，为了堵水而就近挖取的，长年累月，河坝毁坏。有一年，汾河发大水，汹涌的河水就在这些地方失控了，洪水淹没了汾河南岸数十里的庄稼，人们望着一片汪洋，欲哭无泪。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更何况这些人为的挖掘呢？教训惨痛，记忆深刻。坚固河坝是治理河道的基本决策，而保护河坝美化河道则是我们每个人的基本义务。

    眼看为期三个月的“七道七治”农村环境集中整治行动就要结束了，我们的村干部还要求在河道两岸，10米以内留出空地，说是计划明年开春栽植树苗。我们都知道，这些树苗要等三五年才能连片成林，秀美河道。但这又有何妨，就是三十年五十年，三百年五百年……我们都会一代一代传承下去，汾河受伤的悲惨场面已经像一把尖刀刺痛了我们的每一根神经。人人都警觉到，“保护环境”是我们人类无期无限的使命，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这三个月的行动，只是在我们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烙上一道“保护环境”的深刻印记，让人们自觉养成保护环境的好习惯。

    吃一堑，长一智。我们会沿着保护环境，保护母亲河的道路坚定地走下去，我们会把汾河打扮得更加美丽动人。

    雨后的天空，洁净而明快。我站在汾河坝上，望汾水奔腾，水鸟叽喳，天鹅私语；看河边庄稼，长势茂盛，丰收在望。伸胳膊展腰间，一道绚丽的彩虹从天边腾空而起，横架在汾河之上。我不禁血液沸腾，思绪翻滚。虹桥啊虹桥，莫非你就是汾河贯穿在我生命历程中的生活缩影？桥的一头，缤纷着我童年时代与汾河相映成趣的一幅幅画面，我常常徜徉在梦中的汾河岸边，尽情地享受着“母亲”的千般爱抚；桥的中段，闪烁着汾河融入我的生命所迸发出的生活智慧，中年的我宽容、大度、隐忍……漫漫人生路上，我不断地挑战困难，丰富内涵，浓缩精彩；桥的另一头，图腾着我老年时期对汾河的畅想。到那时，我已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独自一人坐在汾河坝上，忘情地欣赏着夕阳下更加年轻美丽的汾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像眼前的这道虹一样，转瞬即逝。可虹永远是美丽的，就像这汾河水一样，永远给人以力量和希望。

    汾河啊汾河，地不老，天不荒，你甘甜的乳汁将哺育着一代又一代的汾河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