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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心中有爱,处处风景 ——读袁省梅小说《楼顶的风景》文/赵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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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12 13:28: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你内心是什么,你的眼睛便会看到什么。


    读了袁省梅的短篇小说《楼顶的风景》(发表于《山西文学》2013年第11期),这句话就随着小说结尾张五和与梁子的相互拥抱,像水一样流淌在我因小说变得柔软的心里。

    那是什么感觉?美好,温暖,欣慰,还有祝福。

    这是近两年来袁省梅小说给人的总体感觉。袁省梅经过几年的辛勤努力已经形成了以“羊凹岭”为精神故乡,以农民工或者村民为主人公的乡土小说风格。以下我分别从精神故乡、语言风格、叙事结构,价值立场四个方面谈谈我读袁省梅小说的感受。

                                                                                                    01


    羊凹岭是袁省梅文学意义上的精神故乡,这不仅为袁省梅孕育了一颗精神的种子,还用日常生活中的乡土人情润泽和丰厚了袁省梅的内心。
     那块邮票大小的地方,是袁省梅开采不竭的资源,也是袁省梅的一个藏宝洞。心理学家荣格说,扎根于大地的人永世长存。故乡是小说接近地气的源头。
    从世界文学来看,比如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马尔克斯的马贡多、沈从文的湘西边城、大江健三郎的北方四国森林、莫言的高密东北乡、奈保尔的米格尔大街、杜拉斯的湄公河岸、萧红的呼兰河……从目前的山西文学来看,曹乃谦的温家窑,王保忠的甘家洼……作家一旦把现实的地域变成小说中的故乡,这个虚构的故乡,比现实的故乡还要丰饶,还要包罗万象,还要真实。没有什么比虚构更能抵达真实。这个文学的故乡,比现实的乡土更有生命力。
    袁省梅曾经在一篇随笔里写道:“每个人,终其一生也难逃脱他生活的地方和他成长的环境给予的影响。在我的羊凹岭,有我贫穷的童年和孤独的少年生活;有呛得我流泪的黑白烟火,有漫天清亮的繁星和繁星下的传说……”由此可见,出生地影响她的一生,使她终生苦苦寻觅,在小说创作中,她获得了精神满足。
    小说《楼顶的风景》,张五和与梁子相识相恋于羊凹岭山顶,在城市里打工,一对有情人为生活奔忙在一个城市,却不得见,相约在各自所处的最高的楼顶“见面”(也就是互相发短信,呼喊。)
    在一个雪天,张五和约梁子在楼顶“见面”,而梁子为了给张五和一个惊喜,有意不回复短信,悄悄来到张五和的工地去楼顶见张五和。此刻张五和却因为得不到梁子的回复,担心梁子的安危,去了梁子的工地。后来,梁子回到自己的工地的楼顶与张五和会合,两人相拥在一起,他们都认为,城市的雪景跟羊凹岭的一样好看。
    对于身在异乡的打工夫妻而言,因为拥有一颗淳朴厚实的乡情和纯粹的爱情,羊凹岭山顶的风景与城市屋顶的风景一样美丽。精神的故乡为作者和小说里的人物注入了向上的光明的力量。

                                                                                                   02


   小说语言简短利索,朴素干净,遣词造句看似随意却韵味无穷,流淌出一种浓浓的的乡土气息,从容呈现简单之下的痛楚,一字若千钧。
   比如,小说  《楼顶的风景》里写到张五和给梁子发短信:
  
     下雪了,上楼顶。
  随即,梁子的短信回来了:
  好,几点?
  现在。立刻。马上。
  好。

  简短干练,没有任何修饰语。非常直白。表现出张五和非常思念梁子,急切要抓紧时间“见面”。尤其是“现在。立刻。马上。”连用三个二字句式,急切急促的感情溢于言表,让我想起杜拉斯的语言风格,急促而充满断裂感。读了之后,让我对农民工的生存状态产生心疼的感觉。但是让人欣慰的是,他们自有秘密的约见方式,那便是屋顶的风景。
  当一直收不到梁子的短信回复时,张五和心焦如焚,她开始担心梁子的安全了。
    此处的语言描写非常有特色:
  
     她对着电话喊个不停,哎,梁子梁子梁子,你能听见吗你说话啊梁子你咋了呢有什么事了吗?喊着话,她哽咽开了,嘴唇嗦嗦嗦地抖动得风中的枯叶般。

  省略了标点符号,有意识流大师乔伊斯的语言风格,但不存在模仿,那是符合张五和此刻的心境的。这段语言描写具有强烈的现场感,它揪住了读者的心,开始和人物一起担忧,把读者带入了现场。
  
     她甚至恨自己了,不是自己叫梁子上楼顶,还说什么看风景,梁子也就不会上楼顶了。雪天,老刘都劝她不要上去,小心雪滑。可她不听,她还要梁子也上到楼顶。她要跟梁子一起看雪里的城市。有什么好看的呢?雪下在山沟里跟下在楼房上是不一样,是各有各的好看。可再好看,不也就是一个雪吗?再好看,有梁子好看吗?梁子活累,刷墙灰,铺地砖,都是力气活啊,哪能跟自己比,锅灶上的活,再苦再累能苦过累过梁子的活?张五和后悔死了。她恨死了自己。浪漫吧,风花雪月吧,梁子要有个闪失,你哭都来不及。

  这段内心独白把先前那个浪漫的张五和突然拉回了残酷的现实,现实与浪漫相比,什么都没有梁子的命重要。这段意识流的语言描写进一步把小说推向高潮。让读者的心越来越紧张。
  当张五和急急忙忙跑到梁子工地的屋顶,收到梁子打来的电话,知道了梁子为了给张五和惊喜,跑到张五和的工地去了,此处有段精彩的语言描写:
  
     张五和啊地叫了声,浑身就稀软了,一屁股坐到了雪上。她含着笑,流着泪,缓缓地说,你猜猜你猜猜,你这个傻瓜,我在你们工地的楼顶呢。

  此刻,作为读者,我紧张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那个敢爱敢追求浪漫充满爱情的张五和丰满可爱地跃入我的视线,触动了我的内心。
  我读到这里忽然想起了美国作家欧·亨利的短篇小说《麦琪的礼物》,在圣诞节前一天,一对小夫妻互赠礼物,结果阴差阳错,两人珍贵的礼物都变成了无用的东西,而他们却得到了比任何实物都宝贵的东西——爱。两个小说有异曲同工之妙,达到了触动人心的艺术效果。

                                                                                               03   
     小说的叙事结构虚实递进,现实与回忆层层叠叠交替出现,小说充满张力与想像的空间。
     小说的故事很简单,张五和在一个雪天,想和梁子一起到楼顶欣赏雪景。结果梁子跑到了张五和工地的楼顶,张五和跑到了梁子工地的楼顶,梁子又跑回自己的工地见张五和。看上去情节很单一,基本就是张五和一个人的呓语,但是随着回忆与现实的交叠,张五和与梁子一对有情人的深深牵挂激荡着人心,震撼着人心。单一的故事,产生非凡的艺术效果,这主要靠作者细腻的心理描写、独特的语言描写以及细节描写去推动情节,丰厚人物,而这考验着一个作家的写作功力。我例举几处:

      话还在棉帘子的缝里挤着,人已经没影了。
  张五和把围巾一缠两缠地胡乱缠在脖子上,就掏摸出手机,给梁子发了条短信。
  刚吃完午饭,张五和心说,就看一会儿,不会耽搁梁子干活的。就是耽搁一会儿有什么呢?两年冬天了,还没看过雪呢?
  张五和越发地喜欢爬山顶了,而且是,每次都是她刚到山顶,对面就传来梁子的声音,哎——一问,原来梁子也喜欢站在山顶看风景。张五和的心莫名地欢腾了。
  梁子觉得张五和说的好像有点道理。没事时,他们就约好,一起上楼顶。他们虽然在一个城市打工,却在两个工地。他们之间隔着一栋楼两栋楼十栋楼一百栋楼,他们很少见面。张五和说,站在楼顶,我就能看见你了,你若是真的想我,心里的旮旯角角就都会向我走来,就肯定能看见我能听见我说话了。
  她从未给人说过。有时她听到老刘在背后喊她,说又上楼去啊,楼上有情人约会还是梁子在楼上勾魂?她头也不回,心里却悄悄地乐了。她守着这个小秘密,就像个小孩子抓着一颗心爱的糖果,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不舍得给人看,也不舍得吃,只有等没人的时候,闲了的时候,偷偷地轻轻地舔一下。真甜啊。

  这些生动的心理描写通过神态、动作、独白把一个思念爱人心切,充满激情的像火一样燃烧的女人,由点到面,随着当下与回忆的多层面叙述立体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让人为她顿生怜爱与敬佩之情。只要你愿意,生活原本可以如此情趣盎然。
    正如罗丹所言:“美到处都有的。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发现美。”对于张五和来说,再艰难的生活也是甜蜜如糖果的。
    那是真甜啊。如果你曾经或者正在为爱燃烧,你也会有这样的甜蜜感觉。

                                                                                                 04
    小说的价值立场代表作者的精神取向,这是小说的灵魂所在,也是袁省梅小说的价值所在。
    袁省梅始终用边缘、弱小视角观察俗世人情,她小说里的主要人物基本都是羊凹岭的村民、农民工等处于社会弱势的群体。但是袁省梅发现了他们身上具有的不可妥协的精神追求。比如《槐抱柳》里的淳朴善良、坚守故土的老人王长信,由于风沙的侵袭,村里人不得不陆续搬出村子另外寻找生存之地,而王长信他不走,每天从很远的地方担水,给自己喝,给槐抱柳喝。他不信风沙能跑过人。
    作者通过坚守故土坚持栽树的老人告诉人们,面对问题,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必须正视和行动。小说《活儿》,儿子出人头地做了官,想要接父亲进城生活。老人利用羊凹岭的讲究(老人添寿增福这个习俗)在闰月给自己做口活儿(棺材),把刚刚担任领导的儿子叫回家,给儿子上了一堂人生课(躺棺材)。当儿子走出棺材,终于明白“人活一世,不管干多大的事,都要图个躺这里头时踏实。”《敲铜锣的孩子》里寡妇二豁子,扯着七个淌鼻涕的娃娃,日子过得烂抹布样皱巴,她却有一颗良善之心,敲铜锣的孩子虽然生活窘迫,但是却拥有强烈的自尊和自强精神。
    小说《楼顶的风景》同样给我们呈现了处于生活底层的女性张五和,再忙再累,也会在生活的罅隙里挤出一丁点空,和爱人梁子谈情说爱,在逼仄狭窄的生存空间里,善于发现、追求和享受生活的美好。我例举几例:

      一看,真的下雪了啊。张五和回到食堂,扔下手里的韭菜,扯了围巾,喊了老刘一声,说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话还在棉帘子的缝里挤着,人已经没影了。
  张五和想起羊凹岭,心里盛开了一朵花儿,温柔,芳香,是家的味道了。
  站在楼顶,张五和看着远方,心,一下舒畅了,怎么说呢,那些郁结全都消散了,是高兴了。她觉得看哪儿都跟站在地上的感觉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呢?当然是看到的不一样了。站在楼顶跟站在羊凹岭的山头一样,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张五和认为,只要心里想,就一定能看到。
  有时她听到老刘在背后喊她,说又上楼去啊,楼上有情人约会还是梁子在楼上勾魂?她头也不回,心里却悄悄地乐了。她守着这个小秘密,就像个小孩子抓着一颗心爱的糖果,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不舍得给人看,也不舍得吃,只有等没人的时候,闲了的时候,偷偷地轻轻地舔一下。真甜啊。
  他们,站在楼顶,看雪花飘呀飘呀,看这个城市一点点把自己的僵硬变成柔软,把喧嚣淹没在安静下,把自己纷乱的颜色调成纯净的雪白,把温暖藏在爱人的手心……他们都认为,城市的雪景跟羊凹岭的一样好看。

  现实无法改变,但是我们可以改变我们的心态,这种积极的人生态度,正是袁省梅通过小说《屋顶的风景》,借张五和的言行告诉我们的。
  总之,爱与善的人性美,坚守与坚持的精神追求,一直是袁省梅小说的价值立场,这是袁省梅小说最打动人心的底色,也正是基于这样的精神格局,袁省梅小说得以走出河津走出河东大地,走向山西乃至全国。2013年,门罗以短篇小说的成就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让我们深信,短篇小说,小小说走向世界,如果毕生坚守坚持下去不是没有可能,而是很有可能。
  当然,我还有作为文学挚友的几句心里话要说说,一个人的小说被人打上某种风格的标签,这固然是好事,但这样下去,也容易自我设限,缺乏突破和超越。我个人觉得小说的人物除了羊凹岭的村民和农民工,还可以进一步拓宽人物的生活环境和工作领域,羊凹岭走出去的人,不单是村民和农民工。
  最后,我想说,内心有爱,处处风景;心系故乡,处处故乡。
                             (2014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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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友采风)

作者简介:赵爱玲,笔名艾凌。山西闻喜人,现居河津,教师。很喜欢、很向往的一种状态,叫做安详。文章首发自公众号:安详心世界(ID:axxsj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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