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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思念老城_徐小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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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2 09:49: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家乡老城,早已经了无踪迹。但我却时常忆起她,忆起她不开北门、一开北门就会导致天下不出大奸则出大雄的神秘典故,忆起她一南一北两座供奉关公的关帝庙,和她厚厚的城墙、高高的城楼,还有矗立在北大街正中的衙门、钟鼓楼,以及衙门口那两只呲牙咧嘴但却从不咬人的石狮子。

    我的家,就在河津老城内衙门口西侧杨家巷,巷口立一座雕刻精美的青石牌楼。我家离牌楼很近,仅百余步。

    记得那是个星期天,妈妈带我上街。我用跳跃的舞步,环绕在妈妈身边,穿越青石牌楼,走过衙门口。北街临街的木板铺面,被各自的主人精心地打开,百货店、照相馆、绸布庄、糖果铺,一个个都仿佛绝代佳人,或端庄或风情或典雅或妩媚地诱惑着行行色色的路人。我最喜欢的,当然是糖果铺。妈妈从绣花荷包里摸出一角钱,给我买来十粒包了花花绿绿玻璃纸的水果糖。我剥开糖纸,把甜甜的糖粒放进口中。

    然而就在这一刻,小城历史却在我的眼前刻下了令我痛彻心扉永难忘却的伤痛的一幕。我看见城中心十字路口拐角处,哥哥曾多次带我去看小人书的那个“新华书店”,正被人上房揭瓦,破墙拆除。

    “妈妈!”触目惊心之下,我不由惊叫起来:“妈妈你看!他们为什么要打烂那些漂亮房子?”我发觉被拆的并不仅仅是新华书店,东街与南街的许多建筑物,都已经被推倒、被拆成一堆堆破砖烂瓦。我美丽的家园,我熟悉的小城,在我的眼前呈现出一幅破相惨景,那凌乱、那溃败,那弥漫的尘埃、洞开的屋顶,都令我难以接受,让我觉得心痛。

    可那惨景在大人们眼里却属于正常,大人们不懂得孩子在看到那景象时心里的恐慌、惊惧与哀痛。大人们不知道小孩子也会怀旧、会依恋家园,并且孩子的怀旧与依恋比大人来得更加剧烈,更加深情。

    妈妈那时的感觉显然是比我轻松,她说:噢,这城要移址,要建新城了。为什么?我问。妈指着城东南的方向,告诉我,城东南原本很小的只是城中一处景观的莲花池,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四周扩散,仿佛在那池底有一些水源极丰的泉眼,人们担心这座城会很快被淹,所以便决定移址,重建新城。

    我问妈妈:不可以堵上泉眼?妈妈摇头,说不可以堵上。其实那期间在小城已有了一种传说,说是那莲花池的池底,真的是有一眼水源极旺的旺泉,只是王母娘娘在那里放了只马车轮子一般大的神龟,让它用身子堵着泉眼,莲花池才不至于淹没小城。现如今,那神龟大约是挪动了身子,让开了泉眼,池中的水就也漫涨开来。那就让王母娘娘再要那神龟爬好了,堵上泉眼,不就不再怕这城被淹?我还是极不情愿拆城移址,所以就寄希望于王母娘娘。但是妈妈却说,那只是个传说罢了,王母娘娘与神龟并不存在。

    那就眼看着莲花池涨水,眼看着家园被毁,小城被拆,我却是束手无策,任凭那触目惊心的毁灭与伤痛,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烙下永难磨灭的印痕。

    后来的时日,老城一天天变得更加残破,我看见有许多人在老城各处遗址上用钢钎、铁锹和镢头奋力地挖着,他们把城挖出深深的纵横交错的沟壕。那些人满身的泥浆,满脸的汗水,但却是很兴奋,仍在残忍地、不停地挖着。我问妈妈:他们在挖什么?妈妈说:他们想挖到金银财宝。我想象不出金银财宝的模样,但却知道它们的含义,那是些很多人都很想拥有或占有的东西。我只是不懂,人为了金银财宝,竟会是如此地兴奋和残忍。

    我美丽的老城,就这样死了,她死得那样无奈,那样悲惨。我一直恨自己为何就没能早生十年,以记下那座小城古朴美丽庄重典雅的全貌。在我幼年的记忆里,只印有她斑斑驳驳点点滴滴的浮影丽痕。家乡老城,她是我心中永远的珍藏,亦如我风姿绰约仪态万方的美丽母亲,是我终生的眷恋,是我死去的却又永远活在心里梦里的亲人。

    我知道一个人怀旧的程度意味着这个人年岁增长的程度,但我却无法不让自己怀旧,无法不让自己思念那座古老的、朴素安详的老城。在生活方式上,我可以很快接受并融入现代,但在情感方式上,我却是一如既往根深蒂固的沉湎于传统和怀旧。怀旧的时候,我柔肠百转柔情似水;怀旧的时候,我浮想连翩沉静幽美。我喜欢怀旧,我觉得怀旧是人在一生一世里无法拒绝至善至真的美好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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