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在河西走廊的岁月

王维

有喜欢地学的人士得出一个结论：凡是到过河西走廊的诗人，后来都成了名满天下大家。比如岑参、陈子昂、王维等。岑参两次途径河西走廊出使西域，成了边塞诗最主要的代表人物。陈子昂从河西走廊回去后，写下了“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千古绝唱。王维就地取材，在河西走廊写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篇章。王维没来河西走廊之前就已经名气很大了，在河西走廊呆了两三年，回京之后，就有了“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诗句。

王维是诗歌界少有的状元诗人之一。谁都知道，状元是考的，没有经天纬地之才和胸怀天下之志，谁也弄不到那个证书。唐开元九年（公元721年），二十岁的王维进士及第，天下第一，中了状元。那些年唐王朝可谓好事连连，后来名震天下文武全才的武状元郭子仪大将军和王维同一时期。

王维成名很早。据《唐才子传》记录，王维“九岁知赋辞，工草隶，娴音律”。可见王维之才，十分了得。王维祖籍山西祁县，王氏是当时的五大望族之一，王维的母亲更是五大望族之首的博陵崔氏之女。这些望族的家教一般都非常好，家规极严，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大都是知书达理，知识结构全面，学问渊博，性情舒朗。一个天才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文采斐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明《唐诗品汇》一书说“五古七古，以王维为名家；五律七律五排五绝，以王维为正宗。”可见王维诗歌成就历代都有定论。王维的诗歌虽然以田园诗居多，但影响力最大和传颂范围最广的，还是他的边塞诗。中国边塞诗人的队伍里，不能没有王维这个名字。

公元736年，王维闷闷不乐地来到了河西走廊。那一年，王维36岁。

王维是以监察御史的身份来到河西走廊的。监察御史是个什么官职呢，对应到现在大致是最高检察院的检察员。如果你觉得王维三十六岁混到这个位置还算不错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要知道，王维十几年前殿试天下第一，不到三年就坐到了太乐丞的职位。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王维被卷入“黄色狮子舞”的案子之中，22岁那年，踌躇满志的王维，被贬出长安，到千里之外的山东济州做了一个粮仓管理员。这之间是多么大的落差啊！然更不幸的是，王维少年丧父，家道中落，本想借状元之力重整家业，却不遂人愿，三十一岁那年，王维的妻子去世了。这期间，弟弟妹妹六人，更需要王维担当起长兄若父的责任。十几年的时间，王维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好在有朝臣张九龄等人的照应，王维又回到了京都，才又干到今天这个位置。

有文字记载，王维从长安出发，过榆林，在萧关和陇右一带走访了一番，之后来到了凉州。王维是不是去过居延故地、古阳关等地，很多人考证他没有去过。居延就是今天的额济纳旗。我想，如若按照王维喜好山水的性格和后来几首诗歌所示，以及工作的需要，他应该是到过酒泉、敦煌、阳关一带的。王维在笔者的家乡山丹县留下了《燕支行》，也留下了很多美好的传说。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

这首《使至塞上》出现了很多地理名词，有两个与河西走廊无关的地方是萧关和燕然。萧关在今天的宁夏固原一带。燕然就是蒙古的杭爱山。唐朝之所以雄性、强盛和个性张扬，是整个社会有一种男儿不为斗米折腰、崇尚戍守边关、杀敌建功的时代氛围。在这种人文精神的支撑下，王维才把自己错综复杂的思想感情和万里江山无限辽阔的豪迈气概表达得如此和谐自然，完美统一。

毫无疑问，这是王维诗歌创作的巅峰之作。今年九月，我在额济纳旗去往居延海的一个路口，看到一处今人新建的“居延烽火台”，上书《使至塞上》这首诗歌和《太平广记》里面有关居延古牧的一些故事，便登高望远，伫立良久。这里当然不是王维成诗的地方。但这确实是“大漠孤烟直”的地方。如果说，王维是以《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引起世人瞩目，那么，这首《使至塞上》使得他名满天下，而后来的《送元二使安西》更使得王维诗歌登峰造极。王维精通诗、书、画、音乐，所以他的诗歌可吟可唱，展开是一幅画，吟哦是一首歌。王维在河西走廊生活了近两年，写下了四十多首有关西北边塞的诗篇。

王维在河西走廊写下了《从军行》《凉州赛神》《燕支行》《老将行》等诗歌作品。这些诗歌对后期如王翰、高适、王昌龄、李颀等边塞诗人的创作，起到了提示和引领作用。王维的诗歌创作，就像他的字一样，因参禅信道，之后走向了文学创作的另一个端口。他的山水田园诗同样是那个流派的巅峰作品，但文学成就最高、传世范围最广的仍旧是近代学者王国维称之为“千古壮观”的创作于河西走廊的《使至塞上》。

王维的《使至塞上》寂寥惆怅，空旷豁达，意境趣合，浑圆自在。当年的无限激情和满腹才华，落得个单车问边，征蓬汉塞，生命就像北去的大雁，在胡天大漠长鸣远飞。孤独、寂寞、忧郁、伤感，萧关何处？燕然遥远。也许，正是这种百感交集的思绪和大漠边陲壮阔雄浑的景象，造就了一个生命在行进过程中的昂扬慨然和悲壮坦然。

完全可以说，王维是唐朝历史上无人能够超越的文化全才，也是文化奇才。

周步/文  （《兰州日报》）